古木镇的晨雾总是带着一股特殊的湿润气息,那是从奥鲁安斯之森深处飘来的、混合了千年古木与新生苔藓的味道。
晨光穿过雾气,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光影,将整个小镇染成淡淡的金绿色。
差不多娃娃之园的白色栅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这是一栋三层的老式木结构建筑,外墙被常春藤温柔包裹,每一扇窗台上都摆放着盆栽——大多是卡洛斯地区常见的球球果和橙橙果树苗,偶尔有几株稀有的虹色花在晨露中舒展花瓣。
七岁的刻睁开眼睛时,最先看到的是睡在枕边的花叶蒂。
那只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宝可梦正蜷缩在他的脸颊旁,手中捧着的永恒之花在晨光中泛着淡紫色的微光。
花叶蒂的呼吸很轻,轻得就像一片飘落的羽毛。
刻静静躺着,不敢动弹——三年来,每个早晨都是如此。
父亲的最后礼物,母亲临终前温柔的笑容,以及那场吞噬一切的泥石流的轰鸣声,这些记忆碎片像玻璃渣一样扎在他的意识深处。
“刻!刻你醒了吗?”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那声音柔软得像春天第一缕风拂过风铃。
刻坐起身,花叶蒂也醒了过来,轻轻飘到他的肩膀上。
打开门,他看见了那双眼睛——那是他五岁之后,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竹站在晨光里。
他的头发是那种极其罕见的蓝绿渐变,从发根处的深海蓝过渡到发梢的森林绿,柔软地披散在肩头,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有几缕碎发贴在脸颊边,更衬得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他的眼睛才是真正令人失语的存在——虹膜是星云般的紫蓝色,瞳孔深处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在旋转,眼睫毛长而卷翘,在眼睑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
今天竹穿着差不多娃娃之园统一的浅蓝色睡衣,领口绣着一只微笑的差不多娃娃图案。
那睡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露出纤细的锁骨和脖颈线条。
他的身形比同龄男孩要纤细得多,手脚修长,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在晨雾中摇曳的铃兰花。
“早上好,刻。”竹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下弯,那笑容干净得能让最坚硬的冰层融化。
刻点了点头,声音还是很小:“早。”
“今天丹妮奶奶说要做宝可梦松饼哦!”竹的眼睛亮起来,自然地拉起刻的手,“快点,去晚了胖可丁会把所有蓝莓酱都偷吃掉的!”
他的手很暖。刻默默想着,任由自己被拉着穿过走廊。
花叶蒂在他肩膀上轻轻晃动,永恒之花蹭了蹭他的脸颊。
差不多娃娃之园的餐厅在一楼,长条形的木桌上已经坐满了七八个孩子。
丹妮园长——一位头发银白、戴着圆框眼镜的老奶奶——正站在厨房门口,腰间围着绣有幸福蛋图案的围裙。
“孩子们,早上好!”丹妮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量,“今天有特别招待哦,我从香薰市的朋友那里得到了新鲜的甜甜蜜!”
孩子们欢呼起来。
竹拉着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从窗子能看见后院——那里有五六只差不多娃娃正在照顾更小的孩子和宝可梦。
一只差不多娃娃正用耳朵轻轻拍打一个三岁小女孩的后背,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箭雀。
“看,小安又在黏着差不多娃娃了。”竹托着下巴,眼神温柔。
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说:“她的父母在密阿雷市的火灾里……”
“嗯。”竹轻声回应,然后转头看向刻,“但是在这里,我们有丹妮奶奶,有差不多娃娃,还有彼此。”
刻感觉到花叶蒂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
早餐是淋了甜甜蜜的松饼和树果汁。竹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雅,小口小口地咬着,嘴角从不沾上酱汁。
刻注意到邻桌的两个新来的男孩一直在偷看竹,低声议论着什么。
“她真的好漂亮啊……”
“笨蛋,那是男的啦!我听罗伊说过的。”
“诶?怎么可能!”
刻的叉子在盘子上轻轻划了一下。
竹似乎也听到了,但他只是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继续安静地吃着松饼。
那一刻,刻突然想起两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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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刻来到差不多娃娃之园的第三个月。
五岁的他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整天抱着花叶蒂蜷缩在图书室的角落里,不跟任何人说话。
丹妮奶奶尝试过很多次,其他孩子也试图接近,但都被他沉默的墙壁挡了回去。
直到那个午后。
刻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图书室的窗子开着,风把院子里虹色花的香味送了进来。
他正坐在窗下的地毯上,看着父亲留下的宝可梦图鉴——那本图鉴的封面已经磨损,内页有许多父亲手写的笔记:“花叶蒂的永恒之花在卡洛斯地区北部有特殊变种”、“奥鲁安斯之森的哲尔尼亚斯传说可能与生命能量的异常波动有关”……
“哇!这是什么宝可梦啊?好可爱。”
那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耳畔。
刻抬起头,看见了一个他此生见过最美的人——至少当时的他是这么认为的(甚至以后也是)。
那个孩子有着及肩的蓝绿色头发,眼睛大而明亮,穿着洗得发白的浅黄色衬衫,整个人笼罩在午后的光晕里,美得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
他指了指刻怀里的花叶蒂。
刻下意识地抱紧了花叶蒂,小声说:“花……花叶蒂。”
花叶蒂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轻轻飘了起来,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永恒之花洒下点点光尘。
“好厉害!”那个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让刻想起了图鉴上描述的“小碎钻在月光下的折射光”,“它会发光诶!我听说花叶蒂是很少见的宝可梦,只有在古老的森林里才能找到。你的这只颜色好特别,是淡紫色的花!”
刻愣了一下。
很少有人能一眼看出花叶蒂的花色差异——大多数花叶蒂的花朵是红色或橙色的,他的这只是父亲在奥鲁安斯之森深处发现的特殊变种。
“嗯,”刻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爸爸说,这是……北卡洛斯的特殊品种。”
“你爸爸是研究员吗?”那个孩子自然地坐到他身边的地毯上,距离不远不近,刚好不会让刻感到压迫。
“生态观察员。”刻说,“爸爸妈妈都是。”
“好酷!他们一定知道很多宝可梦的知识吧?”那个孩子双手托腮,眼睛弯成月牙,“我最近在看胖丁的图鉴,书上说它的歌声能催眠人和宝可梦,但我总觉得这不完全对。如果它能催眠所有生物,那它自己为什么不睡着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刻呆住了。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父亲留下的笔记里确实提到过:“胖丁的歌声含有特殊的波动,但并非对所有个体生效,可能与脑波频率有关……”
“可能……可能和脑波有关。”刻小声说,然后翻开父亲图鉴的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手写笔记,“你看,我爸爸写过……”
从那个下午开始,竹就像一束光,穿透了刻封闭世界的厚厚冰层。
他们聊宝可梦的特性,聊卡洛斯地区的传说,聊超进化那炫目的光芒——竹对超进化尤其着迷,他说那就像是宝可梦与训练家之间感情的“奇迹具现化”。
“总有一天,我要见证超进化!”竹说这话时,眼睛里的星光简直要溢出来,“不,不只是见证,我要让我的伙伴也能超进化!”
“可是超进化需要钥石和超级进化石,”刻提醒他,“那些都很稀有。”
“那我们就去找!”竹握住他的手,“一起去!我们可以成为宝可梦训练家,走遍卡洛斯,不,走遍全世界!你懂那么多宝可梦的知识,我可以……我可以照顾你!我们可以一起变强!”
那一刻,刻冰封的世界裂开了一道缝隙,光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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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刻?”
竹的声音把刻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早餐已经结束,孩子们正在帮忙收拾餐具。
竹凑得很近,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混合了橙橙果和薄荷的味道。
“你又发呆了。”竹笑着说,伸手轻轻戳了戳花叶蒂,“是不是花叶蒂昨晚又偷偷用‘妖精之风’了?让你没睡好?”
花叶蒂发出细细的抗议声,飘到竹面前,用永恒之花轻拍他的鼻尖。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竹笑着躲闪,那笑声清脆如风铃。
“今天……”刻终于开口,“今天去森林吗?”
竹的眼睛立刻亮了:“当然!昨天我们发现的那片虹色花田,你说可能有花蓓蓓出没的!我们带上图鉴和素描本——你爸爸留下的那本!”
刻点了点头,感觉心里某个地方暖了起来。
丹妮奶奶批准了他们上午去奥鲁安斯之森边缘的请求,但要求他们必须在中午前回来,并且要带上一只差不多娃娃同行。
负责陪同他们的是一只年长的差不多娃娃,大家都叫它“艾米阿姨”。
艾米阿姨的耳朵已经有些褪色,但经验丰富,据说曾经在宝可梦中心工作了二十多年。
奥鲁安斯之森的边缘距离差不多娃娃之园只有十分钟步行路程。
森林入口处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注意安全,请勿深入——古木镇镇民敬上”。
晨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某种甜腻花香混合的味道。
竹走在前面,他的蓝绿色头发在森林的绿意中仿佛会发光,宽大的浅蓝色外套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从背后看确实像极了一个在森林中漫步的女孩。
“这里!”竹突然蹲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刻,快来看!”
刻凑过去,看见在一丛蕨类植物下方,几只泡沫栗鼠正围着一颗树果忙碌。
它们的尾巴蓬松得像云朵,小爪子灵巧地剥开果壳。
竹从背包里轻轻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开始快速勾勒。
他的手指纤细而灵巧,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很快就捕捉到了泡沫栗鼠们的神态。
刻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花叶蒂飘到他膝盖上,也专注地看着。
“你画得越来越好。”刻小声说。
“因为练习得多啊。”竹头也不抬,一缕发丝滑落脸颊,他随手将它别到耳后——那个动作自然而优雅,“你说过,观察宝可梦最好的方式就是画下来,这样能注意到很多细节。记得吗?你爸爸的笔记里写的。”
刻当然记得。
父亲的生态观察笔记里有整整一章关于“观察与记录”的方法论:“素描训练能迫使观察者注意到光影、比例、动态细节,这些是照片无法完全捕捉的……”
“那边有动静。”艾米阿姨突然用耳朵指了指左侧的灌木丛。
竹立刻收起素描本,和刻一起屏息凝神。
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然后,一只花蓓蓓怯生生地探出了头。
它手中捧着一朵白色的花,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花蓓蓓的身体是白色的,头顶有绿色的叶片,看起来娇小而脆弱。
“是白花的花蓓蓓……”刻轻声说,几乎是耳语,“这种颜色在奥鲁安斯之森不常见,通常是红花或橙花。”
花蓓蓓似乎被花叶蒂吸引了——也许是因为同属妖精系,也许是因为花叶蒂手中的永恒之花散发着让它安心的能量。
它慢慢飘近了一些,手中的白花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花叶蒂从刻膝盖上飘起,轻轻靠近花蓓蓓。
两只小小的宝可梦在空中对视,然后花叶蒂转了个圈,永恒之花洒出点点光尘。
花蓓蓓似乎被逗乐了,也模仿着转圈,白色花瓣随风飘落几片。
竹悄悄举起素描本,铅笔飞快移动。阳光穿过树冠,正好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那一刻,刻突然觉得心脏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酸涩的悸动。
他想永远记住这个画面。
想永远和竹一起,在森林里观察宝可梦,讨论父亲的笔记,畅想未来成为训练家后的旅程。
“刻,”竹突然轻声说,没有抬头,“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训练家?”
刻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他其实想过很多次,但从未说出口。
“像爸爸妈妈那样,”他终于说,“但不是观察……是保护。想保护宝可梦,保护……重要的人。”
竹的铅笔停了一下。他转过头,那双星云般的眼睛直视着刻,然后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那我们约定好了。”竹伸出小指,“你保护宝可梦和重要的人,我保护你。因为你是最重要的朋友。”
刻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关节处有浅浅的窝。他慢慢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竹的。
“嗯。”他说。
花叶蒂和花蓓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飘过来,用花朵轻轻碰了碰他们相勾的手指。
艾米阿姨站在不远处,耳朵轻轻摆动,眼神温柔得像春天的湖水。
他们在森林边缘待到快中午,又发现了啃果虫、幼棉棉,甚至远远瞥见了一只掘掘兔在挖洞。
竹的素描本多了好几页,刻则在父亲图鉴的空白处记下今天的观察笔记:“奥鲁安斯之森边缘,白花花蓓蓓出现,可能与近期虹色花大量开放有关,需进一步观察花色与环境关联……”
回程路上,竹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是丹妮奶奶教他们的、卡洛斯地区的古老摇篮曲。他的声音清澈而柔软,与森林里的鸟鸣、风声融为一体。
“刻,”竹突然说,“你听说过哲尔尼亚斯和伊裴尔塔尔的传说吗?”
“生命与毁灭的神兽。”刻回答,“爸爸的笔记里有提到,但他说那些都是神话,没有实际观测记录。”
“但如果它们真的存在呢?”竹的眼睛望向森林深处,那里光线昏暗,古木参天,“如果真的有能够给予生命和夺取生命的神兽……你说,它们会是朋友吗?还是注定要战斗?”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七岁的刻无法回答。他只能摇摇头。
竹似乎也不期待答案,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觉得它们应该是朋友。生命和毁灭本来就是一体两面,就像……就像白天和黑夜,缺了哪一个,世界都不完整。”
他转过头,对刻微笑:“就像我和你。我这么爱说话,你这么安静,但我们在一起,就是完整的。”
刻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低下头,轻声说:“嗯。”
回到差不多娃娃之园时,午餐的铃声正好响起。
丹妮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手牵手走回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来今天收获不少。”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快去洗手,今天有你们最喜欢的番茄炖菜。”
午餐时,刻注意到竹被安排坐在新来的两个孩子旁边。
其中一个男孩——就是早上议论竹的那个——一直偷偷瞄竹,脸涨得通红。当竹礼貌地递给他盐罐时,男孩差点把水杯打翻。
“谢、谢谢……”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不客气。”竹微笑,然后转头继续和刻讨论下午要不要去镇上的图书馆查查虹色花的资料。
刻默默吃着炖菜,心里有种奇怪的、酸涩的感觉。他不喜欢别人那样看着竹——那种目光让他不安,让他想拉着竹躲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下午,他们真的去了古木镇的图书馆。
那是一座小小的、只有两层的石砌建筑,馆长是一位戴厚眼镜的老爷爷,据说年轻时曾是卡洛斯地区最早发布超进化论文的尼亚博士的助手。
在宝可梦图鉴区,竹找到了关于虹色花的资料:“……虹色花,卡洛斯地区特有植物,花瓣会根据环境光线折射不同颜色,传说其生长地有特殊能量场……”
“看这里!”竹突然兴奋地压低声音,指着书页下方的小字注释,“虹色花大量盛开可能与哲尔尼亚斯的能量复苏有关……这是布拉塔诺博士的推测!”
刻凑过去看,确实有一段手写注释,笔迹苍劲有力。父亲笔记里也提到过类似的猜想,但没有这么明确。
“如果我们能找到虹色花最密集的地方……”竹的眼睛闪闪发亮,“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但丹妮奶奶说不能深入森林。”刻提醒他。
“我们就在边缘找找嘛。”竹合上书,那表情是刻无法拒绝的恳求,“而且有艾米阿姨在,不会有事的。就这周末,好不好?”
刻看着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耶!”竹开心地抱了他一下——那是一个短暂而轻柔的拥抱,刻能闻到他发间森林的气息,“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那天傍晚,他们坐在差不多娃娃之园后院的老橡树下,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紫色。
花叶蒂和竹的伊布在草地上玩耍——那只伊布是竹一年前在森林边缘救下的,当时它受了伤,被一群烈雀围攻。
竹不顾危险冲过去把它抱在怀里,自己的手臂被啄了好几下。
“疼吗?”刻记得当时自己颤抖着问,手里拿着丹妮奶奶给的伤药。
“不疼。”竹笑着说,尽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看,它安全了。”
那只伊布现在健康活泼,毛色油亮,特别喜欢蹭竹的脸颊。此刻它正追着花叶蒂绕圈跑,玩得不亦乐乎。
“刻,”竹突然轻声说,“谢谢你。”
刻转过头,困惑地看着他。
“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刚来差不多娃娃之园的时候,其实我也很害怕。大家都说我长得像女孩,不愿意和我玩……只有你,第一次见面就和我聊宝可梦,把我当成普通人。”
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本来就不是女孩。”
竹笑了,那笑容里有刻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可是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忘记。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这张脸,这头发……我会想,如果我真的女孩,会不会更好?至少大家就不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了。”
“不要。”刻突然说,声音比平时大了一些。
竹惊讶地看着他。
“不要变成女孩。”刻重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草地,“你就是你。是竹。是我的……最好的朋友。”
竹的眼睛睁大了,然后,那双星云般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但他没有哭,而是露出一个灿烂得让夕阳都失色的笑容。
“嗯。”他用力点头,“我是竹,你是刻,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他们伸出小指,再次拉钩。这一次,伊布和花叶蒂也凑过来,把爪子和小花搭在他们手上,仿佛在见证这个誓言。
夜幕降临,星空开始在古木镇的天空中显现。
丹妮奶奶叫他们回屋睡觉。洗漱完毕后,刻躺在自己的床上,花叶蒂像往常一样睡在枕边。
隔壁床是竹。
他们住的是双人间,这是竹特意要求的——“我想和刻一起住,这样晚上可以继续聊天!”
“刻,”黑暗中,竹轻声说,“周末我们去森林,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你说,会不会改变我们的命运?”
刻望着天花板,想了想,然后说:“我不知道。但是……和你一起的话,什么样的命运都可以。”
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刻以为竹已经睡着了。
然后,他听见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也是。”
窗外,古木镇的夜空星河璀璨。
奥鲁安斯之森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而深邃,那些千年古木静静站立,守护着古老的秘密。
在森林深处的某个地方,虹色花在夜色中微微发光,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而两个七岁的孩子,一个抱着父亲留下的花叶蒂,一个抱着救下的伊布,在差不多娃娃之园的房间里沉入梦乡。
他们的手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弯曲,仿佛还勾在一起,许下那个关于永远友谊的誓言。
他们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平衡者的影子尚未降临,创世的石板还在沉睡,但在这卡洛斯地区宁静的一角,两颗心已经紧密相连,像两株在废墟中交织生长的藤蔓,注定要在未来的风暴中,成为彼此唯一的锚点。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