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结束后，长安街两侧的人群依旧沉浸在激动与自豪的情绪中，欢呼声和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起伏。
诛皎和陈兰兰乘坐的车辆缓缓驶离天安门区域，车内却异常安静，与窗外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陈兰兰看着诛皎依旧望着窗外出神的侧脸，轻声打破了沉默：“累了吧？回去好好歇歇。”
诛皎缓缓转过头，眼中还残留着受阅装备那钢铁洪流留下的印记，摇了摇头。“不累。倒是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他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车窗，投向了更遥远的过去。“兰兰，你还记得咱们刚回百家镇那会儿，村里是个什么光景吗？”
陈兰兰被他问得微微一怔，随即也陷入了回忆，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怎么不记得。穷，是真的穷。吃顿饱饭都是奢望，更别说看到今天这样的场面了。”
“那时候，心里就憋着一股劲。”诛皎的声音很沉，带着岁月的重量，“想着无论如何，得让咱村里人，让咱们的后人，不再过那种看天吃饭、受人白眼的日子。”
车子经过一处正在建设中的摩天大楼，塔吊林立，展现着这个时代蓬勃的活力。
诛皎的目光被那建设景象吸引，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搞合作社，弄小高炉，炼出第一炉不合格的铁，大家围着那黑疙瘩又哭又笑……现在想想，笨是笨了点，可那股心气，是对的。”
陈兰兰点点头，握住了他的手。“是啊，那时候谁能想到，咱们后来真能弄出那么多名堂。从农具厂到农机厂，再到后来……这路，一步步走得踏实。”
“踏实……”诛皎重复着这个词，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路是踏实，可这心里，有时候也慌。怕走慢了，怕走错了，辜负了那些信任咱们的人，更怕辜负了这个时代。”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现代都市景象。“尤其是看到今天这些，再看看咱们起步时那点家当，这心里……百感交集。”
陈兰兰理解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孩子们不都跟上来了吗？华子稳重，玥儿敏锐，兴儿更是钻进了科技最前沿。还有怀言、兴业他们这些孙辈，一个个都比我们当年强。”
提到儿孙，诛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宽慰的神色。“是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们当年是解决‘有没有’的问题，能吃饱，能站稳。他们现在，是要解决‘好不好’，‘强不强’的问题。”
车子驶入酒店停车场，稳稳停下。司机为他们拉开车门。
回到下榻的酒店套房，诛皎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休息，而是走到窗边，俯瞰着这座古老而又崭新的城市。远处，奥林匹克塔巍然耸立，更远处，cbd的建筑群勾勒出起伏的天际线。
陈兰兰为他泡了一杯安神茶，放在茶几上。“喝点茶，定定神。”
诛皎走过来坐下，端起茶杯，却没有立刻喝，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兰兰，你说，我们这一辈子，算不算对得起这片土地了？”
陈兰兰在他身边坐下，语气温柔而坚定：“对得起。咱们尽心尽力了。从百家镇一个村，到后来的县，市，再到省里，乃至现在……咱们的企业，咱们的技术，总归是为国家出了力的。不说别的，就今天阅兵式上，那些闪着光、带着咱们烙印的零件和系统，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诛皎沉默了片刻，缓缓饮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似乎也熨帖了有些激荡的心绪。“是啊，证明了我们这条路，没走错。个人也好，企业也罢，只有和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紧紧绑在一起，这力量才是无穷的。”
他放下茶杯，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清明。“看到今天这阵势，我反而觉得，我们还不能停，也停不下来。”
“你又想到什么了？”陈兰兰太了解他了，知道他这种神态，意味着心里又有了新的盘算。
“基础。”诛皎吐出两个字，“今天我们看到的是高楼大厦，是钢铁洪流，是信息闪电。但这一切，都离不开最底层、最基础的东西。材料、工艺、核心算法……这些才是根本中的根本。我们过去几十年，补了不少课，但欠账还很多，新的挑战更多。”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兴华微电子的芯片是好，但距离最顶尖还有差距。我们在新材料上突破了不少，但稳定性和大规模量产，还是瓶颈。怀言搞的人工智能，应用层面开花不少，可底层的理论框架，我们有多少话语权？”
他一连串的问题，与其说是在问陈兰兰，不如说是在叩问自己。
陈兰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知道，这是诛皎在梳理思路，在为下一个阶段的目标做准备。
诛皎停下脚步，站在那幅巨大的城市画卷前，背对着陈兰兰，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国家走到了伟大复兴的关键路口，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就是尽我们所能，再为这大厦多添几块砖，多加几片瓦，确保它根基稳固，风雨不动。”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锐意和激情：“回去之后，有几个重点方向，得抓紧布局。一个是高端轴承钢的纯净度，必须再上一个台阶，这关系到下一代重大装备的可靠性。另一个是生物医药的基础研发，不能只盯着眼前赚钱的项目，得有人去做那些十年、二十年可能都看不到回报的底层研究。”
陈兰兰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在百家镇的土坯房里，对着简陋地图规划未来的青年。她微微一笑：“你呀，就是闲不住的命。行，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家里的事，孩子们的事，我来协调。”
诛皎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窗外，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安宁而璀璨的灯火之中。这万家灯火，这太平盛世，正是他们这代人，以及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奋斗一生所追寻和守护的图景。
“路还长。”诛皎轻声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但我们，会一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