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集：四季食谱
谷雨刚过，医馆后的晒谷场便热闹起来。食医伯余蹲在石碾旁，正将新收的绿豆摊开晾晒，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落在他黧黑的脸上，映出额角细密的汗珠。不远处，几个孩童围着竹筐里的嫩香椿叽叽喳喳，手里还攥着刚从地里掐来的豌豆尖，翠绿的汁液顺着指缝往下滴。
“伯余先生，轩辕首领说今日要来看新谱子呢！”一个扎着总角的孩童突然喊道，手里的香椿枝差点戳到旁边的药篓。
伯余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脸上堆起笑：“莫慌莫慌，谱子早刻在木牌上了，就等首领来验。”他转身看向医馆墙根，那里立着四块半人高的杨木牌，每块都用朱砂细细描了字迹，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编定的四季食谱。
脚步声从石板路那头传来，轩辕穿着素色麻布衣裳，袖口卷到肘部，手里还提着一串刚摘的青杏。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医官，一人捧着陶罐，一人抱着捆晒干的艾草，显然是刚从药田回来。
“伯余，听说你把四季吃食都定了章程？”轩辕笑着把青杏递给孩童们，目光落在木牌上，“春食芽、夏食瓜、秋食果、冬食根——这头一句便合着节气，倒是省了我不少口舌。”
伯余搓着手，声音里带着些忐忑：“首领您看，春日里万物生发，芽菜最得天地清气，像这香椿、豌豆尖、豆芽，性温味甘，吃了能助肝气舒展。就像去年春天，部落里好多人总说头晕乏力，后来让他们多吃些荠菜煮鸡蛋，没过几日便缓过来了……”
他正说着，一个背着竹篓的妇人匆匆走过，篓子里装着半筐带着泥土的春笋。看见轩辕，她停下脚步福了福身：“首领，伯余先生教的法子真灵！前日我家那口子总说胁下疼，吃了三天香椿炒鸡蛋，今早说舒坦多了。”
轩辕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木牌上的字迹：“肝气主疏泄，春日若疏泄不畅，便容易胁痛、失眠。芽菜看似寻常，实则暗合‘春生’之道。只是这吃法上，还得再细究。”他转向那妇人，“香椿性寒，炒时记得多放些姜末，去去寒气才好。”
妇人愣了愣，连忙点头：“记下了，多谢首领指点。”
说话间，几个老者拄着拐杖聚了过来，其中最年长的苍伯颤巍巍地摸着“夏食瓜”那块木牌，眉头微微皱起：“夏日里瓜菜是多，可去年有户人家吃了冰镇的甜瓜，反倒拉了好几天肚子，这又是怎么说？”
伯余赶紧解释：“苍伯您忘了？轩辕首领早说过，瓜虽解暑，却不能贪凉。就像这冬瓜，最好是连皮切块，加些赤小豆煮汤，喝下去浑身通透；若是冰镇了吃，寒气积在胃里，不闹肚子才怪。”他指着木牌上“夏食瓜”下面的小字，“您看这儿写着呢：‘瓜需热食，忌冰忌生’，就是怕有人贪凉出事。”
苍伯凑近了些，眯着眼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好！去年夏天我孙儿总流鼻血，按你说的用丝瓜藤煮水给他喝，果然就好了。这木牌上的字，可得让家家户户都抄一份才是。”
轩辕接过话头：“这正是我今日来的意思。”他转向身后的医官，“把这四块木牌拓印下来，每户门前挂一份。再让学堂的先生教孩童们背，早晚饭前念一遍，日子久了自然就记在心里了。”
正说着，西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汉子抱着个哭闹的孩童往医馆跑，孩子脸上满是红疹，小手一个劲地抓着脖子。
“伯余先生！快看看我家娃！”汉子跑得气喘吁吁，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今早给他吃了半碗凉拌黄瓜，没过一个时辰就成这样了！”
伯余脸色一变，赶紧让汉子把孩子放在诊脉席上，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翻看他的眼睑：“舌头发红，脉跳得快，是湿热犯了脾。这几日雨水多，地里的黄瓜带着湿气，生吃本就不妥，你还给孩子加了蒜泥和醋，这不就更燥了？”
他转身从药柜里抓了把藿香和佩兰，又取了块生姜：“快去烧锅热水，把这几样煮成汤，放温了给孩子灌下去。记得用灶心土煮水洗手脸，疹子明日就能消。”
汉子连连应着，抱着孩子往灶房跑。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个年轻媳妇小声说：“我昨日也吃了凉拌黄瓜，倒是没出事……”
轩辕叹了口气：“千人千体，哪能一概而论？就像这夏日吃瓜，体寒的人得配生姜、花椒，体热的人可加些绿豆、莲子。伯余，这食谱还得添上一句‘因人而异’才周全。”
伯余连连点头，转身就要去改木牌，却被轩辕拦住：“不必急着改木牌，且让众人看看，即便是合时的吃食，也得顺着自个儿的体质来。”他看向众人，“就像那孩子，平日里总爱流口水、大便稀溏，本就是脾虚有湿，再吃生凉的黄瓜，自然要出问题。”
说话间，灶房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声渐小。不一会儿，汉子抱着孩子出来，脸上带着笑：“真神了！喝了半碗汤，孩子就不哭了，疹子也淡了些！”
众人啧啧称奇，看向木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苍伯捋着胡须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只知道饿了要吃饭，哪想过吃饭还有这么多门道？轩辕首领，您这是把医理都融到柴米油盐里了啊。”
轩辕望着日头渐高的天空，语气里带着些感慨：“天地有四季，人身有五脏，吃食便是连接天地与人身的桥。春日吃芽，是借草木的生气补肝；夏日吃瓜，是用瓜果的津液养心；秋日食果，是取果实的收敛之性润肺；冬日食根，是靠根茎的沉潜之力补肾。看似简单的一口吃食，藏着的是‘天人合一’的道理啊。”
他走到“秋食果”的木牌前，指着上面的“梨润肺、枣补脾、核桃温肾”说：“去年秋天，北坡的老李头总咳嗽，吃了半月的雪梨炖川贝，不就好了？还有那冬食根，山药、萝卜、土豆，都是埋在土里的宝贝，冬天吃了能帮着脾胃积蓄力量，开春才有力气干活。”
夕阳西下时，木牌已经被拓印了几十份，几个后生正往各家送。孩童们围着伯余，要他讲食谱里的故事，他便指着木牌，从春天的荠菜讲到冬天的萝卜，讲到兴起时，还从怀里掏出个烤熟的红薯，分给孩子们：“尝尝？这便是冬日里最好的根食，又暖又甜，吃了能抗寒。”
轩辕站在医馆门口，看着家家户户门前挂上拓印的食谱，听着孩童们背诵“春食芽、夏食瓜”的声音，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岐伯门下学医时，先生说的那句话：“治身如治国，饮食为药石。”那时他还不懂，如今看着族人脸上的笑容，才算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夜色渐浓，医馆的灯火亮了起来，伯余还在灯下修改食谱，在“夏食瓜”下面添了行小字：“体寒者加姜，体热者加莲。”窗外，几个晚归的农人哼着歌谣走过，歌声里混着灶房飘出的饭菜香，那香气里有香椿的清、黄瓜的鲜、雪梨的甜、萝卜的润，像极了这生生不息的四季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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