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集：药田初建
春风拂过有熊部落的原野，新抽的草芽顶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浅绿的光。轩辕站在一片开阔的坡地前，脚下的泥土带着湿润的腥气——这是他亲自选定的药田址，背山面水，光照充足，连土层的厚度都比别处更适合草木扎根。
“轩辕，这地原是用来种粟的，”身后传来伯高的声音，他手里攥着一卷麻布，上面画着部落的土地分布，“移到这儿，今年的口粮怕是要少收些。”
轩辕转过身，目光扫过坡下忙碌的族人，他们正用石锄翻土，将大块的泥坷垃敲碎。“粟能饱腹，却治不了病。”他接过麻布卷，指尖点在药田的位置，“你看这山溪绕田而过，灌溉方便；山挡住北来的寒风，草药过冬不易受冻。咱们寻药时，多少回因为时节不对、找不到鲜品误了诊治？有了药田，随用随取，这才是根本。”
伯高望着他，忽然想起去年秋猎，一个少年被毒蛇咬伤，众人翻遍山林也找不到解毒的七叶一枝花，眼睁睁看着少年气息渐弱。那时轩辕蹲在少年身边，指甲深深掐进泥土里，指缝间渗出血来——那是他少有的失态。
“我懂了。”伯高收起麻布，“我这就去通知族人，把最好的种子留出来。”
药田的规划比种粟复杂得多。轩辕请岐伯带着弟子来勘定分区，“喜阳的放南边，喜阴的挨山脚”，岐伯用树枝在地上划出格子，“根类药要种得深，叶类药密些无妨，但得留出走道，方便采摘时不踩伤苗。”他指着一块地，“这里土性偏凉，适合种黄连、苦参这些苦寒的；那边向阳处，正好种黄芪、当归，它们要足了阳气才长得壮。”
弟子们蹲在地上，用骨片将分区刻在泥里，旁边插着削尖的木牌，写上草药的名字。有个叫木禾的年轻弟子记错了，把“知母”的牌子插在了向阳区，被岐伯敲了敲额头：“知母性凉，喜阴湿，你把它放太阳底下晒，是想让它枯了给你当柴烧？”
木禾红着脸挪牌子，轩辕却笑了：“错了就改，记牢了就好。咱们种药，和诊病一样，得顺着性子来，强拧是不成的。”
接下来是选种。族人们把多年来采挖草药时留下的种子都献了出来，装在陶罐里，摆在医馆的石桌上。轩辕和岐伯逐一查看，有的种子干瘪发黑，岐伯捏起一粒放在齿间咬了咬，摇摇头：“失了生机，种不活。”有的种子饱满却带着霉味，那是储存时受潮了。最后挑剩下的，不过十几种。
“太少了。”轩辕看着陶罐里零星的种子，眉头微蹙，“光靠这些，治不了几种病。”
“我去跟南边的部落换。”雷公自告奋勇，他常随商旅出行，熟悉各部落的物产，“上次在云梦泽边，我见他们有种紫苏，能治风寒咳嗽，种子多得很；还有西边的戎族，他们的甘草长得比咱们这儿的粗三倍，根须里的甜味能盖过药苦。”
轩辕点头，却又叮嘱：“换的时候别急着要种子，先问清它们在原产地怎么种的，土是什么样的，浇多少水，什么时候施肥——每种草都有它的脾气，摸清了才好养活。”
播种那天，天刚蒙蒙亮，药田就热闹起来。轩辕第一个到，手里捧着一小罐黄芪种子，那是他前年在崆峒山采的，一直用干沙土藏着，如今倒出来，每粒都黄澄澄的，带着光泽。他蹲下身，用手指在翻过的土里戳出浅坑，每个坑放三粒种子，再用土轻轻盖上——动作慢，却极匀。
“轩辕，您是首领，指挥就行，哪用亲自动手？”一个老族人扛着石碾走过，想接过他手里的种子。
轩辕没抬头，指尖的泥土蹭在种子上，像给它们裹了层保护膜。“这药是救人的，我亲手种下去，心里才踏实。”他指了指旁边的木牌，“你看这黄芪，能补气血，族人劳作伤了元气，全靠它调理。我多种一颗，将来就可能多救一个人。”
老族人听了，不再劝，转身去碾土时，脚步都比刚才沉了些。
种下去的日子，药田成了轩辕除了医馆外去得最勤的地方。天旱时，他带着族人用陶罐从溪里运水，一勺一勺浇在苗根旁，生怕水流太急冲了根；下大雨时，又领着人挖排水沟，免得积水泡烂了根茎。有次夜里起了狂风，他披着蓑衣守在田边，用树枝给幼苗搭防风障，直到天边泛白，睫毛上都结了霜。
“轩辕，您这身子……”岐伯清晨来看苗，见他靠在石头上打盹，蓑衣上全是泥点，忍不住叹气，“药要养，人也要养。”
轩辕睁开眼，看见田埂边的益母草冒出了新芽，嫩红的茎秆顶着两瓣小叶，顿时来了精神：“你看，活了！”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岐伯伸手扶住他，才发现他的脚踝肿了——那是前几日运水时崴的，一直没吭声。
岐伯拉他坐在石头上，解开他的草鞋，脚踝处又红又热。“这就是你说的‘顺其性’？”岐伯一边用捣烂的蒲公英敷在他脚踝上，一边嗔怪，“你对草药上心，倒忘了自己也是血肉做的。”
轩辕嘿嘿笑了笑，目光又飘向田里：“你说，这药田能长多少年？”
“用心侍弄，能长一辈子。”岐伯帮他系好草鞋，“就像医道，一代一代传下去，总能长出新的来。”
初夏时，药田第一次迎来收获。最先能采的是薄荷，叶子绿得发亮，掐一片揉碎，清清凉凉的气直钻鼻子。木禾小心翼翼地掐下顶端的嫩叶，生怕碰掉旁边的花苞——岐伯说过，薄荷要趁开花前采，药效才足。
“轩辕，您闻！”木禾捧着薄荷跑过来，叶子上的露水溅在他手背上，“用这个煮水，治头疼可灵了！”
轩辕接过叶子，凑到鼻尖，那股清气漫进肺里，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散了些。他看向田里，黄芩抽出了紫色的花穗，板蓝根的叶子铺得像层绿毯，远处的桔梗刚冒出蓝莹莹的花苞……风拂过，整片药田绿浪翻滚，带着草木特有的清香。
“伯高，”轩辕喊住正在记录长势的伯高，“把各味药的播种、浇水、采摘时日都记下来，编一本《药田记》。”他顿了顿，望着远处的山林，“将来咱们走了，后人照着这本册子种，就知道这些草是怎么在咱们手里活下来的。”
伯高应着，提笔在麻布上写下“薄荷，春播，夏初采叶，性凉，治头痛”，笔尖划过的地方，仿佛有新的生命在纸上扎根。
夕阳西下时，族人提着陶罐来收药，里面装着新采的薄荷、紫苏和蒲公英。轩辕站在药田边，看着最后一抹余晖落在木牌上，“黄芪”“当归”的字迹被镀上金边。他忽然想起年少时，跟着族人在山林里寻药，那时总觉得草木是天地的馈赠，可遇不可求；如今握着满手的药香，才明白——所谓馈赠，从不是等来的，是弯腰播种、是冒雨守护、是一代人为下一代铺路时，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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