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集：瘟疫预警
春日的雨，下得缠绵悱恻。连续半月，天幕像被浸透水的麻布，沉甸甸地压在有熊部落的上空。轩辕站在议事的土屋前，望着檐下不断线的雨珠，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脚下的泥地早已泡得发胀，踩上去能陷下半只脚。不远处的谷仓墙角，已滋出一层薄薄的绿霉，像给土黄色的墙皮镶了道边。几个孩童光着脚丫在雨里追跑，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身，他们的母亲在屋檐下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躁——这样的阴雨天，柴火总也烧不透，锅里的粥常常带着股半生的潮气，连夜里盖的兽皮，摸上去都潮乎乎的。
“首领，再这么下，地里的种子怕是要烂了。”负责农作的长老佝偻着背走过来，他的蓑衣往下淌着水，每走一步，草鞋都在泥里“咕叽”响一声，“昨天去看，东边那片刚下种的谷子地，水已经没过脚踝了。”
轩辕“嗯”了一声，目光却越过长老的肩头，落在部落边缘的低洼处。那里积起的水洼已经连成了片，像面灰蒙蒙的镜子，映着铅灰色的天。水边的野草疯长，叶片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潮湿的腥气。他忽然想起年少时跟随部落迁徙，也曾遇过这样的连阴雨，后来……后来是什么来着？
一阵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似乎也是这样的春日，雨下了二十多天，部落里开始有人发热、拉肚子，起初只是一两个，后来像野草似的蔓延开。那时的巫医用骨针占卜，烧了不少草药，却止不住病倒的人增多，最后还是族里最年长的老者说，是这雨水聚多了生了“瘴气”，让大家搬到高处，烧艾草驱驱邪，才算慢慢缓过来。
“瘴气……”轩辕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石斧。那石斧的柄是去年换的桃木，被他摩挲得光滑温润，此刻却挡不住他心里升起的寒意。他转身往医馆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泥水溅到了裤腿上也浑然不觉。
岐伯正在医馆里整理草药。竹架上的草药大多用麻纸包着，却还是能看出有些叶片微微发卷——空气里的潮气太重，连晒干的草药都在偷偷吸着水。见轩辕进来，岐伯放下手里的活计，拿起一块干净的麻布递过去：“首领，擦擦吧，这雨太黏人了。”
轩辕没接麻布，径直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雨帘：“岐伯，你看这雨，像不像……像不像那年让半个部落病倒的阴雨天？”
岐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他沉默片刻，走到墙角翻出几块龟甲——那是他平日里记录物候的“账本”，每道刻痕都代表着一天的晴雨、温凉。他用手指划过那些刻痕，半晌才开口：“首领记得没错，距今十九年了。那年从惊蛰到清明，雨下了二十二天，第三天才开始有人发病。”
“今年到今天，已经是第十六天了。”轩辕接口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能等。”
岐伯点头：“是不能等。这潮气侵体，本就容易伤脾胃，再加上积水生虫，浊气上涌，一旦有人染病，怕是比当年更烈。”他转身走到药架前，手指在一排排草药上划过，“得先配些防疫的汤药。苍术、白芷、艾草……这些都能燥湿驱邪，烧着用能净化空气，煮水喝能护着脾胃。”
“光有汤药不够。”轩辕走到医馆门口，扬声喊来几个年轻力壮的族人，“去通知各家各户，把屋里的兽皮、麻布都拿到能晒到点微光的地方晾着，柴火不够的去谷仓领，务必把灶火生旺，喝的水必须烧开了再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聚过来的族人，声音沉稳有力：“还有，把低洼处的积水挖沟引到河里去，家里有病人的，暂时搬到西边的空屋里住，不许和旁人混用碗筷——不是嫌弃他们，是怕这病气过给别人。”
族人们有些发愣。往常生病都是往一块儿凑，方便照顾，哪有把病人隔离开的道理？有人忍不住嘀咕：“首领，这样是不是太……”
“这不是嫌弃。”轩辕打断他，语气却缓和了些，“就像地里长了杂草要及时除，不然会影响庄稼。把病人隔开，是为了让更多人不生病。等病好了，他们随时能回家。”
岐伯在一旁补充：“首领说得是。这潮湿天里的病，就像水里的浮萍，沾着就容易传开。烧开的水杀得掉水里的‘邪祟’，晒过的被褥能赶走潮气，这些都是护着咱们自己的法子。”
族人们似懂非懂，但看轩辕和岐伯神情郑重，便都应了声“是”，转身忙碌起来。挖渠的族人扛着石锄往低洼处走，他们的脚步踏在泥里，发出整齐的“咚咚”声，像是在给这沉闷的雨天敲起了鼓点。负责烧艾草的妇人抱着捆干燥的艾草，挨家挨户地送，艾草的清香混着潮湿的泥土味，在部落里慢慢弥漫开来。
轩辕站在医馆门口，看着族人忙碌的身影，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他忽然想起刚才在谷仓看到的绿霉，又喊来管谷仓的族人：“把谷仓的窗户都打开些，哪怕淋进点雨，也得让空气流通。发霉的谷子挑出来单独放，不能给大家吃。”
“那发霉的谷子……”
“埋了。”轩辕语气坚决，“吃了会生病的东西，留着是祸害。”
傍晚时分，雨势终于小了些，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轩辕沿着挖好的水渠巡查，见积水正顺着渠沟汩汩地流向远处的河流，渠边的泥地上，几个孩童正帮着大人把石块垒在渠沿，防止泥土塌陷。他们的脸上还沾着泥，眼睛却亮得很，像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路过一户人家时，他听见屋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推门进去，只见灶台上的陶罐里正煮着水，水汽腾腾地往上冒，把屋顶的茅草都熏得微微发亮。女主人见他进来，连忙起身：“首领，按您说的，正烧着水呢，等会儿给孩子和老人都灌上一壶。”
陶罐旁边的竹篮里，放着几块刚晒过的兽皮，虽然还带着点潮气，却没了之前的霉味。轩辕点点头，目光落在墙角的艾草上——那里正燃着一小束，青烟袅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这样就好。”他说，“别嫌麻烦，这日子就像这陶罐里的水，得慢慢熬，熬开了，那些不好的东西自然就没了。”
女主人笑着应了，往陶罐里添了把柴，火苗“噼啪”响了几声，映得她脸上暖融融的。
走出这户人家，轩辕抬头看天，雨已经停了，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云层似乎薄了些。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不再是雨天里那种焦躁的喊叫，而是带着轻松的清脆。他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混着艾草的香、泥土的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气。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日子，还得盯着天气，看着族人的身体，不能有丝毫松懈。但只要大家都动起来，像打理自家的灶火那样用心，这“瘴气”就算真来了，也能挡回去。
他往医馆走，脚步轻快了些。明天，该让岐伯带着医官们挨家看看，尤其是那些老人和孩子，得提前给他们喝点防疫的汤药。对，还要让大家把晒好的草药收起来，万一再下雨，也能有备无患。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部落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黑夜里的星星。每盏灯下，几乎都有烧着热水的陶罐，都有晾着的衣物，都有那缕淡淡的艾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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