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彻底散去时，三人已沿着火痕走到溪谷尽头。这里的芦苇被烧出半片空地，焦黑的苇秆斜斜地插在泥里，像无数支折断的箭，断口处还凝着点未烬的火星，被风一吹就化作青烟，慢悠悠地飘向湛蓝的天际。
林羽蹲下身，用指尖捏起一块烧得酥脆的黑土，土块在掌心一捻就碎成粉末，混着草灰的气息扑进鼻腔。他穿着的粗布短褂后背已被血渍浸透，暗红的痕迹在晨光里格外扎眼，却浑然不觉地抬头道：“火道烧得很规整，没越过我们划的线，梁默这‘鬼火引’的控火术，确实练到家了。”
梁默正用树枝拨弄着一堆余烬，听见这话，耳朵尖“腾”地红了，脸上的烟灰被汗水冲开两道白痕，倒显得更滑稽了些。“嘿嘿，还是林羽哥教的法子管用。”他挠着后脑勺，那里燎短的头发支棱着，像一蓬杂草，“就是……烧完有点呛。”说话时还打了个喷嚏，鼻尖沾着的草灰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苏瑶从行囊里取出伤药，走到林羽身后，轻轻扯开他的短褂。他后背上的伤口纵横交错，最深的一道还在渗血，边缘泛着被黑气侵蚀的青紫色。她的月白长衫下摆沾着不少泥点，发间的素银簪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指尖蘸着药膏，动作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别夸他了，再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声音里带着笑意，指腹碾过伤口周围的皮肤，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林羽忍着疼，侧脸看向溪谷外的方向。那里的矮树丛后隐约露出条蜿蜒的小路，路面上有新鲜的马蹄印，蹄印边缘还沾着点黑灰——是影鸦教的人撤退时留下的。“他们往黑木林方向去了。”他沉声道，指尖在焦土上划出黑木林的方位，“看来是想回总坛搬救兵。”
“那我们追吗？”梁默扔掉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粗布袖口磨得发亮，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被藤蔓勒出的红痕。他捡起地上一根还算完好的苇秆，下意识地在手里转着，像握着柄长剑。
苏瑶替林羽系好短褂的带子，冰链在腕间转了半圈，链扣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声：“不急。”她望向远处的清溪村方向，那里已升起袅袅炊烟，显然王伯他们已经安全，“先回村看看村民的情况，补给些干粮，再追也不迟。黑木林地形复杂，他们跑不远。”
林羽点头，站起身时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却很快稳住身形：“苏瑶说得对。而且……”他看向焦土上那些未燃尽的火星，突然笑了，“我怀疑他们是故意引我们去黑木林，想在那儿设伏。”
梁默眼睛一亮，凑过来追问：“那我们怎么办？直接绕过去抄他们后路？”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转着苇秆的手更快了，苇叶扫过掌心，留下几道浅痕也不在意。
“抄后路是自然的。”林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草灰蹭在梁默的粗布衣裳上，留下个淡淡的印子，“但得先让王伯他们送些‘礼物’给我们。”他凑近梁默耳边低语了几句，梁默的眼睛越听越亮，最后猛地一拍大腿：“这主意妙！让他们尝尝‘回马枪’的厉害！”
苏瑶看着两人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却从行囊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小心包好的桂花糕。她拿起一块递给梁默，又递了块给林羽，自己则留了块，指尖捏着糕点，轻轻咬了一口：“先垫垫肚子吧，等会儿回村再吃热乎的。”
桂花糕的甜香混着焦土的气息，在晨风中弥漫开来。梁默三口两口就把糕点吃完了，舔了舔嘴角的碎屑，砸吧砸吧嘴：“还是云姨做的桂花糕好吃，比镇上买的甜。”
林羽也吃完了糕点，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看向苏瑶：“走吧，回村。”
三人转身往回走，脚踩在焦黑的苇秆上，发出“咔嚓”的脆响。阳光穿过稀疏的苇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往清溪村的方向延伸。远处的炊烟越来越浓，混着桂花的甜香，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牵引着他们前行。
梁默走在最前面，手里还转着那根苇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声音在溪谷里回荡，惊起几只停在苇秆上的蜻蜓，翅膀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林羽和苏瑶并肩走在后面，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话语被风吹散，只留下两人相视而笑的侧脸，在晨光里温柔得像幅画。
他们都知道，黑木林的埋伏还在等着，影鸦教的总坛更是藏着未知的凶险，但此刻，看着眼前的炊烟，闻着鼻尖的桂香，心里却都踏实得很——只要彼此都在，再难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