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常心口猛地一紧,“此事非但未终,反是开端……”
他不由得忆起,此前自己心中认定,皇上唯一能够震慑群臣、统御百官的关键所在:
“大明,亟需一场赫赫之胜,以安军心!”
“而今此胜已然得手!”
可依常理推之,此后岂不应是功臣凯旋、论功行赏,继而普天同庆、共度佳节?
可皇长孙方才言语之间,明里暗里皆提及“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等词!
越是细想,茹常越觉背脊生寒。
皇长孙,究竟意欲何为?
“皇上,如今北元已灭,当务之急,应召有功将士还朝,论功行赏,使我大明君臣黎庶于岁末之际,共享欢欣。”
“待新春过后,再从容商议国策所向。”
“届时燕王功成返京,亦可亲询其见。”
正当茹常沉思皇长孙心意之时,已有大臣率先出列奏对。
虽仍围绕“回京”一事,然语气相较之前,已显轻松宽慰之态。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颔首,应和之声不绝。
只是——
“此刻尚不可归!”
朱雄英再度启声,瞬间压下满殿喜气。
只见他俯视阶下群臣,见众人皆凝目望来,神情似又欲劝谏,
便毫不迟疑,直接道:
“事实上,燕王亦持此念。在得知北元覆灭、内乱致也速迭儿身死之后,他便即刻奔赴另一要务。”
“此事贵在时机,稍纵即逝,延误一刻,恐失良机!”
“故当前不宜轻言班师。”
朱雄英言毕,朝堂立时响起窃窃私语,众臣莫不揣测。
然下一瞬,他语气微顿,转而道:
“不过……凉国公与颖国公处置完番部事务及月鲁帖木儿降众后,确应回京。”
“诸卿方才所奏,确有可取之处。”
“冬日行军艰难,粮运维艰。”
“值此岁末,凉国公、颖国公所率多为内地卫所之兵,战功已然卓着。”
“若久驻边陲,徒耗兵力,实无必要。”
“因此,彼等先行还朝,可行。”
“然北元既亡,秦王府、晋王府眼下首要之责,在于防备西域诸国异动。”
“故在其回师之前,须留部分兵马,严阵以待,以防不测。”
“此外,杨士奇奉命镇守北境,其使命之一,便是筹建我大明首座军事学府!”
“此后,九边之地皆须相继设立!”
“东南沿海,更当兴筑水师,巩固海防!”
“然上述诸事,尽可于年关之后详加筹划,列为未来国策。”
“今年这年节,我大明确可安然欢度。”
言至此处,朱雄英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眼见国势日益强盛,他虽心怀拓土之志,然治国之本,终究仰赖诸藩协力。
接下来的朝政走向,的确如群臣所议:待主将还朝后,再议大明未来之宏图大略。
草原之策,可于边外施行;
北元既灭,北方暂得安宁。
然而!
正如百官所言,腹地安稳之余,四方隐患犹存。
接下来的廷议,正应聚焦于此等要务之上。
同时!
朱雄英亦欲验证一事——
此前在桃园世界中,随北苑覆灭,北方天地自行凝聚出一尊象征镇压国运的玄武石像。
那么,其余四方……是否亦将有所显现?
想到这些,随着他不断拓展疆域、稳固大明边防,逐步清除潜在威胁。
与国运相连的桃园世界,在其他方位上,是否也会悄然生变?
“这些事,日后需得仔细思量了。”
而正当朱雄英沉思之际。
此时此刻。
听闻朱雄英已应允,凉国公、颖国公等人亦可返京。
群臣再度欢欣鼓舞。
眼下人人都看得分明——
洪武老爷子对这位手段莫测、化朽为奇的“皇长孙”极为器重;而过去一年中,朝廷因其所献之策获益良多,故对其谋略愈发信任!
正因如此,这位洪武皇帝在皇长孙未显重大过失之前,显然已将全副信赖倾注于其身。
对此,百官心中既感忧虑,又怀欣喜,情绪交织难言。
忧的是,这位皇长孙年纪尚轻,却显得异常自负,其言辞间流露的某些态度,常令人胆战心惊。譬如方才所提“征服、同化”之说,极易使人联想起一位频频兴兵、肆意征伐的暴君形象。
更何况,若此人将来登基为帝,大明岂非将迎来一场巨变?
因此,不少官员暗自希望皇长孙能有一次失误,哪怕仅此一次,也好借此压一压朝中诸臣对这位年轻继承人的忌惮之心!
当然!
另一方面,也有人心怀庆幸。
尽管皇长孙年少气盛,自信过人,但至少其气度与洪武皇帝施加于众臣的压迫截然不同。
众人皆记得,前些年洪武皇帝临朝时的模样——
性情刚烈、冷峻无情、铁面肃杀,动辄兴起大狱,无数官员每日上朝如赴刑场,甚至提前写下遗书,唯恐一去不返。
而如今皇长孙居前,皇上似有意历练其才,此举犹如为文武百官添了一层庇护。
近来观之,皇长孙并不滥施刑罚,更无妄杀之举。
正因如此,才催生出他们这般矛盾复杂的心理。
不过眼下,听朱雄英松口,茹常也终于放下心头重石。
他此刻全部心思,皆系于燕王即将施行的另一桩大事……
隐隐地,他似有所悟,再结合方才皇长孙所言“征服、同化、开疆拓土”等语,
目光骤然一紧,已然洞悉其中玄机!
“皇长孙……”
茹常声音微颤,“敢问一句,您方才提及燕王另有要务……究竟所指何事?”
“若揽功而不归,无论如何都难以服众……”
殿内气氛渐趋凝滞,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聚焦于此。
茹常所问,正是群臣最为关切的隐忧。
而这一次,朱雄英毫无迟疑,直言道:“也速迭儿此前,曾与高丽王室缔结密约……”
“现任国君王褐(wu),曾在洪武十八年,受我大明洪武皇帝册封,为高丽国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