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过走廊,檐角的铜铃响了一下。云绮月转身就走。她走路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石板的缝隙上,像是早就算好了位置。黑发被风吹起,背影很冷,衣服拖在地上也没有声音。
叶凌轩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刚做好的通行铭牌。那是一块玉片,上面有细小的刻痕。只要注入灵力,就会亮起光,像星星一样。
柳萱儿走在最后。她掌心的传音符还在发热,南岭刚回了消息:“三天前有人夜里穿过树林,没触发警铃,但地上有脚印,朝北境旧道去了。”她把符纸收进袖子,眉头皱了一下。这个消息现在不能说,尤其不能当着所有人讲。
议事厅的门半开着,里面点着蜡烛。掌门和几位长老还在偏殿开会,主厅里各派的人都到了。有人低头看卷宗,手指用力到发白;有人小声说话,眼神紧张。空气中有香的味道,也有墨味,但气氛很紧。
云绮月走到中间站定,穿一身黑色长裙。她拿出一枚玉简,放在桌上,用手按住,输入灵力。一道光影出现,一个灰袍人的虚影慢慢浮现,声音断断续续:
“巡逻路线是庚七号改的。他说子时不能去地窖区,因为‘阴气太重,怕影响封印’。”画面停了下,镜头拉近,一块玄铁令出现,编号写着“庚七”。
厅里一下子安静了。
一个青袍执事猛地站起来,袖子打翻了茶杯,热水洒在卷轴上也没管:“你是说监察组的人有问题?证据呢?庚七号是我们宗门的老前辈,三十年来从没出过错!”
“假文书上有特许印。”云绮月语气平静,“这种印章只有副统领以上才能用。我们查了最近三个月的记录——所有异常调动都是他批的,而且没有备案。”
她顿了顿,看向大家:“更重要的是,那天地窖区的禁令文书不是正式版本。它多了一行字:‘违者当场抓人’。这行字用了监察组专用的‘暗契墨’,外人拿不到。”
叶凌轩上前一步,递出铭牌:“这是新的通行证,每人一个,里面有灵核,过期自动失效。旧系统靠玉牒识别,容易被仿造。我们必须换。”
“换证要时间!”有人摇头,“每天上百人进出,要是登记慢了,耽误战备怎么办?”
“总比山门被炸了好。”柳萱儿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人心里一冷,“昨晚运箱子的人是从东侧进来的,那里本该有人值班。但那天名单上有两人,实际没人到场。你们觉得是巧合吗?还是早就安排好了?”
没人说话。
这时,偏殿帘子动了,掌门走出来。他六十多岁,脸瘦,眼睛深。他看了云绮月一眼,轻轻点头。
“你说得对。”他说,“现在不是争对错的时候。各派抽人组成巡查队,交叉轮岗。从今天起,所有人进出必须持新铭牌,两人同行,互相签字。违反的,按通敌处理。”
青袍执事还想说话,被同门死死按住肩膀,只能咬牙坐下。
会议继续。紫霄仙门负责东边,青羽宗守西边,南岭和北境各自清查内部。每个地方加派两名巡查使,每天报三次灵波动向。有问题立刻封锁区域,逐级上报,不准私自行动。
云绮月站在沙盘前,手指划过地形,指出几个关键点:“阵眼周围不能再用老办法。我建议分三级警戒——最里面只准核心弟子进;中间由联合队守,两小时换一次;外面设流动哨,随时巡查。”
“铭牌怎么发?”一名女修问。
“本人来领,当场录信息。”叶凌轩答,“天工阁给了刻录器,十分钟一个人,不会耽误。每人只能录一次,强行破解会伤神魂。”
柳萱儿补充:“我已经联系散修营地,他们愿意配合登记。他们虽无门派,但在山下住了十几年,种田采药,供奉灵材,不该当成外人防。”
昆仑支脉的一位女修点头:“说得对。我们那边也有不少流散修士,这部分我来对接。”
事情一件件定下来。有人写命令,有人画布防图,有人离开去准备材料。云绮月一直站着,盯着沙盘上的东侧山脊。那里树密路杂,古道交错,容易被人偷偷潜入。
“你还担心什么?”叶凌轩靠近她小声问。
“庚七号去哪儿了。”她说,声音很轻,“他走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躲起来了。”叶凌轩想安慰她。
“不是。”她摇头,眼神冷,“他是去报信。我们现在做的事,他们一定知道了。”
话刚说完,一名弟子快步进来,在掌门耳边说了几句。掌门脸色变了,目光立刻看向云绮月。
“北境急报。”他说,“他们收到一份密函,让我们加强审查,说奸细可能混在巡查队里。发信人署名……是我们自己人。”
厅里顿时乱了。
“这是反间计!”青羽宗代表拍桌而起,“他们想让我们互相怀疑,自己乱起来!”
“可密函是真的。”北境弟子坚持,“用了我们的暗码,印章没错,火漆也是原样。”
云绮月接过密函仔细看。她手指摸过字迹,忽然皱眉:“字是仿的,但墨里加了识心粉。这种粉遇灵力会显出记忆残影,只有监察组药房能配。他们不仅知道流程,还能拿到东西。”
“那就更不能乱。”掌门沉声说,手按在桌上,一股灵压散开,“按原计划走。巡查队照常建,但加一道验证——入队前必须做灵识比对,确认心绪正常,没有被控制。”
柳萱儿立刻起身:“我去通知散修那边改流程。”
“等等。”云绮月叫住她。
她面向众人,声音清楚又冷静:“我们现在有两个问题。一是敌人知道我们的动作,二是他们能伪造文件。如果我们还按原来的做法,很可能每一步都在他们预料中。”
“你想怎么办?”有人问。
“改规则。”她说,“巡查队照建,但名单不公开。每天临时抽签决定谁上岗,轮班表提前半小时才公布。铭牌照发,但每天换一次灵核频率,防止被复制。”
叶凌轩马上明白:“这样一来,就算有人知道计划,也猜不到具体安排。等于打乱棋盘。”
“对。”她点头,“另外,所有密报统一由主峰接收,分级下发。一级通报方向,二级给特征,三级才说细节。避免信息全漏。”
掌门闭眼想了想,缓缓点头:“准。”
命令很快传下去。各派代表陆续离开。云绮月还站在沙盘前,看着那些小旗,好像背后连着千军万马的命运。叶凌轩走过来,把一枚新铭牌放进她手里。
“第一批做好了。”他说,“三千枚,够用三天。”
她握紧铭牌,金属边有点扎手,还有机器运行后的余温。
“不够。”她说,“我们要盯住那些不说话的人。真正有问题的,不会跳出来反对,只会默默配合,等我们松懈。”
柳萱儿回来时带了一张名单:“今天申请加入巡查队的一共一百二十七人。我都看过,表面没问题。”
云绮月接过名单快速扫过。看到第三页时停下,指尖点了其中一个名字。
“这个人。”她低声说,“上周才从外地来,说是投亲戚。但他登记的住址是空屋——十年前就没人住了。”
“我去查。”柳萱儿拿回名单就要走。
“别惊动他。”云绮月拦住,“让他进队,但分到明岗,放我们眼皮底下。暗处我们会有人看着。”
叶凌轩看着她,轻声说:“你谁都不信了。”
“我不是不信。”她看他,眼神清但沉重,“我是不能再冒险。上次地窖的事差点毁掉防线。再来一次,我们撑不住。”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剑柄上,站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着,像两座山,守着这座快要出事的山门。
傍晚,第一批铭牌开始发放。弟子们排队领取。刻录器嗡嗡响,蓝光一闪,凭证就成了。云绮月站在高台上往下看,目光扫过人群。
没人吵,没人插队。一切有序。
但她注意到,有个穿灰衣的年轻人领完铭牌后没走,站在角落看了很久沙盘。他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所有防区,特别是东侧山脊和地窖区之间的通道。
她正要开口,那人忽然抬头,朝她看了一眼。
那一瞬,她心里一紧——那双眼睛太静了,不像普通弟子好奇张望,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转身走进人群,背影很快消失。
“刚才那个人,”云绮月立刻对叶凌轩说,声音极低,“穿灰色短襟的,去查他身份。”
叶凌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剩几个普通弟子在排队。
“没看见。”他说。
“他就在那儿。”她的声音更低,“看了沙盘很久。”
柳萱儿也看到了:“要不要抓来问?”
“不行。”云绮月摇头,“现在只能观察。如果他是来拿情报的,我们动手反而会打乱他的下一步。他会以为我们没发现,才会继续行动。”
“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盯着人群,手指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让他以为我们没发现。”她说,“然后看他下一步去哪。”
远处钟声响了,晚课时间到了。弟子们陆续离开。高台下只剩几个人收拾工具。风又吹起来,卷走了几张纸。
一张落在她脚边,上面写着巡查队轮岗初稿,日期是明天。
她弯腰捡起,轻轻抚平。
这张纸不该在这儿。
它是绝密文件,只准主峰高层传阅,抄录都要登记。现在却随便飘在地上,像是被人扔掉,又像是……故意留下的。
她看着纸上的一行行名字,忽然发现,“东侧明岗”那一栏里,那个住空屋的男人名字就在其中。
而原本不该出现在今天名单里的“临时抽签结果”,竟然已经被填上了。
她闭上眼。
棋局,开始了。
睁开眼时,她已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把纸折好收进袖子,走下高台。
夜色变浓,山上星星亮了起来。
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悄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