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道:“今早太后娘娘刚命人来下的懿旨,封大小姐为景星县主,据说是因为大小姐治好了太后娘娘的病。”
“端太太,您赶紧换衣裳吧。”
她急忙将那包袱往唐氏怀中一塞,“奴婢先去门口守着,您可得抓紧时间!府里人多眼杂,万一有别人过来,咱们今日可就走不了了!”
丹娘快步走到了房门口,将房门又合上,只露出一条门缝,警惕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唐氏满腹疑问,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赶忙解开了包袱,从里面翻出一套五成新的粗布衣裙,还有一块灰色的头巾。
她三下五除二便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换上了这套粗布衣裙,随后又对着铜镜,以指为梳,草草地挽了个圆髻,抓过头巾往头上一扎。
“丹娘,我好了,咱们快走!”唐氏伸手就要开门,却被丹娘一把按住。
“等等!这样不行!”丹娘眯着眼上下打量她,眉头紧蹙。
唐氏被关在这间暗屋里大半月,整个人十分憔悴,也瘦了一大圈,但脸庞的肌肤依然白皙细腻,怎么看都不像个寻常仆妇。
丹娘在屋内看了半圈,突然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胡乱地涂抹在了唐氏的脸上、手上。
顷刻间,唐氏便变得灰头土脸,乍一看,就像府里最下等的洒扫婆子。
唐氏半辈子养尊处优,哪里遭过这等罪,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却被丹娘死死按住手腕。
“别擦。”丹娘的声音压得极低,“端太太,您今天要是走不了,往后可就永远走不了了。”
唐氏瞳孔一缩,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发颤:“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丹娘轻叹了口气:“太夫人一直把您关在这里,就是想等这风口浪尖过去,再让您……‘暴毙’。”
“他们怎么敢?!”唐氏拔高了声音,却透着几分色厉内荏,眼神慌乱地闪烁着。
嘴里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以太夫人对她的厌恶,的确做得出来。
丹娘又道:“起先族长是不同意的,打算把您送家庙,青灯古佛,了此余生。可现在,远少爷中了状元,族长就松口了……”
“今早大少爷听说大小姐被封为县主后,担心她出嫁后,太夫人没了顾忌,立刻就会对您下手,这才让奴婢赶紧来救您出去。”
唐氏神情一凛,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
是了,她是明皎的堂婶,不在五服之列,若她此刻“暴毙”,明皎需服缌麻三月,婚期必然要往后顺延。
太夫人一直留着她的性命,竟是为了这个!
想通此节,唐氏再也顾不上脸上的香灰,急切地拉着丹娘的手,“快!丹娘,快带我走!”
丹娘柔声安抚道:“端太太放心,奴婢已经收买了守西角门的宋婆子,她悄悄会放我们出去,但您记住,出去后千万别说话,也别到处乱看,跟着我走就好。”
细细叮嘱了唐氏几句后,丹娘掀开房门一条缝,确认外面无人,便带着唐氏离开了后罩房。
日悬高天,熔金般的阳光倾泻而下。
唐氏在昏暗的屋里关了大半月,骤然见了强光,只觉得眼睛刺痛,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缩着头跟在唐氏身后。
两人穿过祠堂与侯府之间的如意门,为了避人耳目,只能挑人少的地方走,东拐西绕地走了一段路后,就来到了小花园。
穿过小花园就是西角门了,唐氏心里着急,不由加快了脚步。
当她们走过一座嶙峋的假山时,突然听到假山的另一边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语声:
“春燕,你刚才看到定南王与王妃没?”
“看到了看到了!听说王爷王妃是来给大小姐添妆的?”
“是呀。”
“这定南王长得可真是俊美无比。貌比潘安,当如是。”
“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只可惜了,偏不良于行……”
“……”
两个丫鬟说说笑笑地朝这边走来,声音越来越近。
唐氏吓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转身想逃,却被丹娘拽住了手腕。
丹娘指了指旁边的假山洞,低声对唐氏说:“太太,您在这假山处躲一躲,奴婢设法把她们引开。”
也不管唐氏是何反应,丹娘就绕过假山,朝那两个丫鬟跑了过去,扯着嗓门喊道:“老鼠!这里有老鼠!”
话音未落,就听那两个丫鬟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老鼠?老鼠在哪里?”
“快,快去喊石婆子。”
“喊石婆子有什么用?我看还是去厨房借只猫,让猫来抓老鼠吧。”
其中一个相对沉稳的丫鬟一边说,一边跑远了。
“咦?丹娘,我听说,你随遇少爷离开侯府了,今儿怎么来了?”另一道稚嫩的女音疑惑地问。
唐氏闻言,身子一僵,连忙将身子往假山洞内缩了缩,就听丹娘从容地说:“春燕,我今天是来慈安堂看我表妹彩屏的,听说彩屏在小花园,我就过来找人了。”
春燕“哦”了一声:“我刚才好像在紫藤花廊那边瞧见彩屏了。”
丹娘笑道:“春燕,不如你陪我走一趟,我请你吃糖。”
听丹娘与春燕也走远,唐氏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她蹑手蹑脚地从假山洞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有些犹豫是该在这里等着丹娘,还是独自离开。
“老鼠!有老鼠!”
一道尖利高亢的叫声突然从头顶炸响,唐氏吓得浑身一哆嗦,脚下一软,踉跄着摔在鹅卵石地上,后背重重撞上冰凉的假山石。
抬眼望去,却见一只翠绿的鹦鹉扑棱着翅膀,从她头顶上方振翅飞过。
“原来是只鹦鹉。”她抚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惊魂未定地低语。
目光下意识追着那鹦鹉,见它径直飞进了不远处的水阁。
二楼的檐下挂着竹帘,随风轻晃,隐约可见阁内一道女子婀娜的倩影。
“啾啾,过来。”
水阁中,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音自阁中传出。
与此同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女子从二楼探出上半身,素白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脸上蒙着三指宽的白色眼纱遮住了眼眸,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秀挺独特的驼峰鼻,以及菲薄的红唇。
女子只是这么懒懒地倚着,就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恣意与飞扬,让人无法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