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瞬间了然，她躲起来，是为了渡劫？
他拔足飞奔而去。
……
刺眼的红色闪电划破夜幕，雷声滚滚，暴雨哗哗的砸下。
风雨中，法海在山野间狂奔，朝着那风暴中心。
一声声惊雷，如同落在他心上，让他抑制不住的焦灼起来。
他几乎不敢去数，她到底承受了几道劫雷。
五道之后，雷声便小了许多。
乌云逐渐消散，风雨退去。
天劫就这样结束了。
法海心里却越发揪紧了。
天劫不会中断，若是停了，便只有两种情况——
正常的结束；
或者，渡劫之人，死了。
……
山谷里，溪流边，他终于找到了她。
白衣的少女静静侧躺着。
青丝如墨，散乱的披覆在她脸上，遮住了如画容颜。
她的双腿，伤势惨不忍睹，焦黑中透着血红，血色蜿蜒，染红了半条溪流……
法海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跳却越发激烈，他飞掠到她身边。
“施主……”他拂开她的长发，露出了一张苍白清丽的面容。
她双眼紧闭，睫毛修长如漆黑的凤凰尾翎。
他抱起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是温热的，他屏住的呼吸才渐渐回归。
缓了一阵子，倾凰缓缓睁眸。
第一眼便看到他，她眼角眉梢都立刻露出笑意。
她运转灵气疗伤，状态恢复了几分，腿上的血不再流了。
窝在他怀里，她笑容灿烂，催他看：
“我有腿了！我现在是人啦，你看哪～”
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一双腿，有些笨拙又调皮的动了动。
法海垂着眼，轻轻握住她的腿，不让她乱动，低低道：“施主……”
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带着淡淡的涩意。
倾凰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眼眸，竟微微泛红……
她微笑，轻轻道：
“兜兜转转，我也算修成正果了。”
法海点头：
“贫僧为施主高兴。”
可他心里，一股说不清的疼惜和难过，沉重的蔓延开……
她是为他化人吗？
天劫难渡，九死一生，何必为他如此行险……
正如那颗被她轻易舍弃的妖丹。
倾凰不知他目光幽深怅然的在想什么。
她在他温暖的怀里，毫无顾忌的小声问：
“现在，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法海回神，眸光清澈：“没有。”
他说“没有”的时候，神情坦荡而又从容。
不似作伪。
倾凰小妖精眨眨眼，娇声软语：
“不喜欢，那就是爱我咯？”
法海惑然的凝视她，轻轻摇头。
她不信，一根玉指轻摇：
“大师，口是心非可不对哦～”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被他连着一本正经的否认了两次，她心里，竟泛起了几分微妙的不安与失落。
忐忑间，她恍然有种在和初恋告白、害怕被拒绝的错觉……
好吧，初恋本来就是他。
哪怕遇他千百遍，她仍待他如初恋。
法海望着她那水汪汪的、充满期待的黑眸，思索了片刻，才轻轻道：
“虽然会让施主难过，但……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垂着眼，神情愧疚而歉然。
倾凰微蹙起眉，疑惑问道：
“我们不是早就在谈恋爱了吗？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不喜欢我？”
她有些不懂这和尚的脑回路，索性说话直白些，避免拐弯抹角。
法海迷茫又认真：
“什么叫谈恋爱？”
倾凰噎了下。
和尚就是和尚，就算见过女人，也什么都不懂。
她道：“就是我们两情相悦，还能在一起呀。”
法海想了想，摇头。
他没有这种感觉。
倾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气势汹汹的追问：
“那你为什么要陪我一路东奔西走？”
法海道：“贫僧在等施主长大、修为提升到足以自保。”
“所以啊，你是在关心我咯？”她挑唇。
他不避讳也不否认，颔首：
“贫僧欠施主很多，自要照看好施主。”
倾凰撇了撇嘴，和尚一旦死板起来，可真讨厌，报恩什么的，最烦了。
但转念一想，她又兴致勃勃了：
“你不懂爱没有关系，我来教你呀～”
她教导：
“感恩、怜惜和喜欢，都是不同的情感，不能混为一谈。”
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她又问：
“比如，我要是死了，你会伤心吧？”
法海点头，目光微动，似要说什么。
倾凰已打断他：
“你想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见到一只蚂蚁死了，也要伤心的。
但我问你，这两种伤心，是一样的轻重吗？”
法海抿紧了唇，摇头。
怎么可能一样。
虽然佛说众生平等，可如果她死了……
只是假设罢了，他的心脏，已微微的刺痛起来。
倾凰见他垂着睫，像在认真思索她刚才的话，神情却呆得不行。
真可爱呀～
她忍不住狡黠一笑，越发想逗他，摸着他的耳朵道：
“你肯定还在纠结成佛的事，不如这样，你跟佛祖发誓，说没有喜欢我～”
这么大声的说出来，好羞耻哦……
法海也微拧着眉，犹豫了一下。
佛家子弟的誓言，十分严肃。
言出必从心，若违誓，必有罚。
他望向西方，双手合十，神色庄重，一字一字，轻轻道：
“弟子法海，对佛起誓——
诸佛正法贤圣僧，直至菩提永皈依……”
他刚刚说到这里——
有漆黑的毛发，从他的光头上长出，如春雨后的青草，迅速绵延……
“！”倾凰惊愕的捂住了小嘴，满心都是卧槽。
他居然刷刷刷的长头发了！
法海新长出来的头发，浓密乌亮。
如同上好的墨色锦缎，大片大片的铺展开来。
不多时，长发及腰。
遮住了他怔愕到彻底失神的面容。
倾凰看呆了。
之后，在心底克制不住的狂笑起来。
却又不忍心笑出声，憋得肚子都痛了——
嗯，贫僧打死也不会喜欢施主你的。
可为什么突然长出了三千烦恼丝？
青丝。
情丝。
这长发，密得如同一张情网，将他深深笼住。
身在其中，却不自知。
然而神明可鉴。
倾凰想到这里，忽然惊恐起来——这头发，是佛祖对他起誓不实的惩罚吗？
她不该让他发誓的。
不会还有别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