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凰抬手在脸上一摸。
摸到一片水光。
真的哭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
她忙低下头，举袖擦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让大师见笑了……”
她脸上一派若无其事，黑密的长睫，却仍湿哒哒的粘在一起。
衬得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大、又亮了几分。
这样的眸子，哪怕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也依然妩媚勾人……
法海目光幽深，神情中透出淡淡的惋惜意味。
他从来不知道，妖怪还会做噩梦；
也不知道，妖精居然也会哭。
没有七情六欲的妖，哪里懂得伤心？
只有人，才有七情六欲，才会哭会伤心。
这说明——
她已经快脱离妖的行列了，即将化人。
可是，她失去了妖丹，便等于失了千年修为……
如何化人！
她怎么能这么大方的把妖丹给他！
法海心头越发沉重，目光悲悯又愧疚，缓缓叹道：
“白施主，你有千年修为，已接近化人，为何要将妖丹给贫僧？
贫僧背负不起这天大的因果……”
由妖化人，何等艰苦，要积累多少功德，才能有这种福报。
他本该将她度化，助她成人；
而不是占了她的妖丹，让她修为尽失无法化人，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倾凰看他因为此事一副罪孽深重、愁眉深锁的模样，好笑之余，又有些心疼。
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浅笑道：
“大师，你着相了！
何必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呢，享受好春光才是正经事……”
修为也好、妖丹也罢，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她只想把他的魂魄带回去。
“小事？”法海拧眉反问，温和眉目间，头一次显出了几许凌厉之意。
她可以不在意，但他的双手，已经实实在在的沾染了罪孽。
他无法视而不见！
况且，他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么大的牺牲……
她真的和旁的妖精，全然不同。
他之前也被女妖精勾引过。
她们眼里充满欲色和目的，手段下流极了，只想夺他的精气来提高修为。
他对她们自然无一丝怜惜。
然而。
蛇妖白素贞，是唯一的例外。
他对她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戒备，便因为她的妖丹而陷入自责、痛苦中。
真不知这桩罪孽，何时能够消解……
倾凰见他神色肃然像心里仍压着巨石，继续安抚：
“大师啊，你们佛家，不是讲究‘因果’、‘轮回’吗？
今日之事，必有它的根由，你又何必多想，徒增烦恼，反倒误了修行……”
素衣的蛇妖娓娓说着，黑眸中泛着灵秀的光，衬得清美绝伦的面容，竟显出了几分佛韵。
看得法海微微一呆，几乎被惑了心神……
法海心中微奇的，望着含笑的蛇妖。
她如此灵慧，这一刻的模样，竟像极了观音，有几分端庄通透。
法海连忙垂下眼，压住心底这个荒唐的念头……
可她这番话，提及“因果”，又是何意？
再如何深想，他也不知今日事，到底有什么根由。
只好不再去想。
当做成佛之路上的考验罢了。
法海凝望着蛇妖那白皙得晶莹剔透的脸颊，提醒：
“施主还是……好好修炼吧。”
好歹能增强几分生机，不至于苍白得像阳光下的雪。
倾凰弯着眼笑，婉丽动人：
“好呀～大师叫我做什么，我照做便是了……”
她懒洋洋的倚着青石修炼，却被太阳晒得晕晕乎乎，不知不觉的，便又睡着了。
……
“施主。”
耳边传来一声轻唤，倾凰张开眼，睡眼惺忪，黑眸迷蒙。
茫然微呆的模样，却别样的娇媚可人。
她看看天色，西天的晚霞正浓烈绮丽，已是黄昏了。
法海又摘过来一捧野果，兜在手帕里，放在了青石上，示意她自取自用。
倾凰还没表示什么——
白猫幽荧已经旁若无人的跳到青石上，猫爪灵活的拨弄起果子。
法海并未生气，目光温和的望着它：
“施主的猫吗？很漂亮。”
它通体如雪，蓝眸深如海，十分高贵不凡。
“嗯，我的宠物，你可以叫它小幽。”倾凰悄咪咪的给幽荧飞了个眼刀子，警告它不要作妖！
幽荧已经用双爪抱起一颗野果，送到了法海面前，湛蓝猫眼纯澈极了，惹人喜爱。
法海默然了片刻，才接过果子，面上平静温然，心里却诧异。
这猫，灵性惊人，看起来颇为神秘！
幽荧软萌萌的叫了一声：
“喵唔～喵嘤～
（小爷都快要饿死了，你俩倒是有些进展啊摔！学着点！）”
只有倾凰可以听懂这厮的猫语。
她：“……”
如果不是因为阿宸现在是个和尚，她早就扑过去把他给……嘿嘿嘿了。
对出家人，还是尊重一些比较好，她只敢小小的撩。
幽荧却可以放肆的在法海怀里打滚，花式卖萌，蹭过他的手掌，又爬上他肩头，蹭着他的脸颊，亲热极了。
法海轻轻抚摸它，脸上绽开淡淡笑意，神情宁静温和。
夕晖温柔，他垂睫浅笑，一片岁月静好，时光应该停驻于此。
“！”看得倾凰小心肝儿一颤，一颗心都要被他美得化掉了。
不管在哪个位面，他都是如此美好，一如初见。
……
两人这般安闲的，在山野间度过了一段时间。
法海一直在打坐疗伤，伤势痊愈不少，但实力仍未恢复至巅峰。
倾凰名义上在修炼，大半时间却是在睡觉。
一天下午，阳光正好。
法海起身朝山下走去。
倾凰忙追了上去：“大师，你要走吗？”
距离五月初五，只有三四天了；他的伤势也快要痊愈，现在离开也是正常。
法海脚步微顿，犹豫了片刻：
“贫僧要去沐浴。”
他虽清净无尘，但即将回归金山寺，还是要把自己清洗干净。
倾凰一听，就露出了星星眼，笑容可疑：
“沐浴，是要脱衣服的对吧？”
幽荧也竖起了耳朵，眸中兴奋之色流转。
法海：“……”
法海有些后悔将沐浴之事说出来。
就知道，白施主听到之后，会紧跟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