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窗帘，漏进一缕惨白的天光，程微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石子，漾开细碎的涟漪，却又迅速沉寂下去。
“我女儿……”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揉碎的纸片，“她最喜欢……在院子里跳舞给我瞧……她还说以后找了夫婿......要带我一起生活......”
“嗯，程姨，你现在有我。”夏小梨轻轻的把人抱在了怀中，程微静静的流下了眼泪，“可你是他的女儿。”
夏小梨很是惊讶，顿时明白了，“你就是夏盛在任上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女子？”
程微对于夏小梨这样称呼夏盛，也很惊讶，不过此时她的心情无比的混乱，“嗯，只要你让你爹放我走，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夏小梨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微微发凉，她望着程微苍白而憔悴的脸，那些曾在夏盛只言片语中捕捉到的模糊影子，此刻竟如此清晰地与眼前的人重合。
“所以，你是被我那个便宜爹绑来的？”夏小梨真的有些不可思议，姬珩那么多人，周世显那么多人，居然灯下黑了。
“他说是来找你的，我不想让铺子里面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这才带他出去。谁知道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我绑来这里了。我与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虽说我是经商的，但是我也不愿给人做妾。”
这么多天都不肯吃上点儿东西，这么倔强的女子，夏小梨也是头一回见，自然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见缝插针的也把一碗粥喂完了，程微并没有因为夏小梨是夏盛的女儿就对产生怨恨，她答应了的事，自然也会做到。
“程姨，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夏小梨没有着急解释，放下粥碗，替程微擦了擦唇角，然后又让守在外面的夏盛准备补药，做完这些，才又坐到了程微的床前，静静的看着她。”
程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沉默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夏小梨便把自己如何成为夏府女儿的事，编成了一个故事，告诉了程微。
程微听完，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你真的不是夏盛的女儿？”
“我是你的女儿，你已经入了夏家的族谱，只不过当时我没记住您的名字，只说姓程，您现在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夏小梨顿了顿，然后又道，“要不您和夏盛好好的谈一谈，好吗？就当是为了妹妹！”
想到惨死的女儿，又看了看眼前的夏小梨，她终于还是点了头，见她点头，夏小梨这才让外面守着的夏盛进来。
夏盛推门进来时，脚步带着几分迟疑，目光落在程微身上，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有愧疚，有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
程微则别过头，看向床幔，侧脸的线条紧绷着，显然还未完全放下芥蒂。夏小梨轻咳一声，起身走到两人中间，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声音冷冽道：“好好谈，不许再动粗，你要是做不到，我会让人带走程姨，让你找不到她。”
看到程姨手上的青紫，她对夏盛也有了微词，既然是喜欢的女人，怎么能用强迫的方式呢？
夏盛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在程微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程微虽未看他，握着锦被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显然夏盛的出现还是牵动了她的心绪。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衬得这沉默愈发沉重。夏盛静坐片刻，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微微，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
他话语一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被过往的回忆攫住了呼吸，眼底的愧疚更深了几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只是那时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我……”
他没能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垂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着，那副模样，与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夏盛判若两人。
程微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锦被的手收得更紧了，连带着盖在身上的锦被都起了几道深深的褶皱，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我们的女儿死了.......”
清冷的声音划过之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夏盛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难以置信地看着程微的背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低吼道：“微微，你……你说什么？芙儿她……她怎么会……”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坚硬的木头捏碎一般。窗外的鸟鸣声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此刻的崩溃。
程微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像结了冰的湖面，沉寂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当年若不是你让我给你做妾，我也不会一走了之，我和芙儿一起快乐的生活了许多年，谁能想到遇到了那样的恶人，你害惨了我的芙儿。”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的腥甜，“她泡在冰冷的喝水里，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要不是手上戴着从来不离身的银镯子，我都认不出她了.....
那镯子还是你当年亲手给她戴上的，你说要保佑她岁岁平安，可如今平安何在？芙儿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一定是在等我，等我这个没用的娘去救她……”程微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锦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晃，若不是夏盛及时上前扶住，几乎要从榻上栽倒下去。夏盛僵在原地，扶着她的手冰凉颤抖，程微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