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一丝算计。
有的只是滚烫的人情味。
他怔了一瞬，忽而笑了。
“行，都听你的。”
工人们一瞧，眼睛猛地亮了。
“周厂长，这可使不得啊！”
老余手抖得不行。
他家里三个孙娃都穿补丁裤。
老大今年上学，连件体面衣裳都没有。
这话一哽在喉头，眼泪差点就落下来。
“别推了。”
周淑芬笑着，把布票塞到大家的手里。
“年关了，娃儿总得有件新衣，图个喜庆。”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工人们三三两两往家走。
远处还能听见笑声和打闹。
强子走在最后。
“厂长！郭同志！明年再见！祝你们新年顺心，万事如意！”
“新年好！”
周淑芬挥手。
直到他们背影拐过巷子，彻底看不见了。
火堆灭了。
只剩几块红炭，静静冒着热气。
郭振义牵起她，往家走。
“今天累不累？”
他低头，呼出的热气轻拂她发梢。
她为了筹办这次年货，连着几天跑供销社。
此刻看她眼底闪着光，他心里既骄傲，又心疼。
“不累。”
她摇了摇头。
雪地湿滑，她没站稳，整个人失去平衡。
惊呼还没出口，就被他稳稳揽住腰。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振义。”
她靠着他，声音轻轻的。
“等会儿回去，我给你炖个排骨，再炒个白菜，咱好好吃顿饭。”
“我来帮你烧火。”
郭振义低头瞧她，眼里藏不住的暖意。
“你做饭，我添柴。咱们的日子，就该这样过。”
院门一开，周丽雅就趴在门边张望。
见他们回来了，蹦蹦跳跳迎上来。
“妈，郭伯伯！你们可算回来了！清妍说饿得前胸贴后背，我热了菜，可她非等你们。”
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拉周淑芬，嘴里嘟囔着。
“我都等半天啦，清妍都快哭啦！”
屋里热乎乎的。
杨清妍窝在火塘边，手里攥着半块糖。
一见周淑芬就扑过来。
“姑姑！”
他紧紧抱住她的腰，仰起脸，咧嘴一笑。
“你回来啦！我都没吃晚饭，就等你！”
周淑芬一把将他抱起，亲了亲他肉乎乎的小脸蛋。
“饿坏了？姑姑现在就给你做顿好的。”
灶台早被周丽雅擦得干干净净。
她仰着头，一脸得意。
“妈，我可认真啦！你快做饭吧，我们都饿得咕咕叫了！”
周淑芬系上围裙，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柴。
郭振义搬了板凳挨着坐。
拿火钳戳了戳柴火，一脸认真。
“这样……对吗？”
他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期待。
周淑芬忍不住笑出声。
“对，就这样，振义真聪明。”
“得架空点，火才旺。”
她蹲下身子，用树枝轻轻拨弄着柴火。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来。
她掏出一块腊肉，笑着说。
“今天有点晚了，咱们炒个腊肉蒜苗，再炖锅鸡汤，咋样？”
“你做的，我都爱。”
郭振义望着她麻利的背影，目光温柔如水。
蒜香混着肉香，一缕缕从锅中升腾。
他忽然觉得心口像被什么轻轻填满了。
周丽雅拉着杨清妍，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我帮你剥！我剥得可快了！”
她说着，已经把手伸向篮子里的蒜头。
“不用，你带清妍去堂屋暖和着，天冷，别离火太近，小心烫着。”
周淑芬语气柔和。
手里的锅铲还在锅里翻炒，发出“滋啦”一声脆响。
“振义，酱油递我一下。”
郭振义应了一声，起身从碗柜翻出酱油。
正要说话，她就伸手接了过去。
两人手指轻轻一碰。
那一瞬，细微的酥麻顺着指尖窜上心头。
两人都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
砂锅里的鸡汤咕噜咕噜冒着泡。
浓郁的香气悄悄飘进堂屋。
杨清妍坐在小板凳上，小鼻子一动一动。
眼睛直勾勾地往厨房瞟，声音软软的。
“好香……想喝汤……”
“快好了。”
周淑芬端着腊肉蒜苗进来。
郭振义随后跟上，双手捧着鸡汤。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
一掀锅盖，热气带着浓香“噗”地一下散开。
周丽娟和齐长宇这时才推门进院。
“姐！”
周丽雅听见动静，立刻冲出去，扑进姐姐怀里。
“雅雅，姐姐给你带了宝贝！”
周丽娟笑着拉开大衣内袋，掏出几个苹果。
“谢谢！”
周丽雅在港城什么没吃过？
可她还是笑得眼睛弯弯，一口咬了下去。
突然想起啥，她赶紧停下嘴。
“我给妈妈送去！”
话音没落，人已经一溜烟跑回了屋里。
杨清妍瞧见周丽雅回来了，小脸顿时绽开笑容。
她立刻撒开小腿，哒哒地冲出屋门。
“姐……姐姐，你可算回来啦！”
周丽娟把手中的苹果塞进齐长宇手里。
随即蹲下身，将杨清妍搂进怀里。
“妍妍，乖，姐姐给你带了苹果！外头风那么大，刮得人脸都疼，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冻着了可怎么办？快走，进屋去，别着凉。”
“不冷！一点都不冷！”
小丫头仰起脸。
“妍妍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给姐姐呼呼气！”
她说着，踮起脚尖，攥住周丽娟的手掌。
然后鼓起腮帮子，使劲儿往她手心里哈着热气。
周丽娟看着她那副认真劲儿，忍不住笑了。
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语气宠溺。
“你这小机灵鬼，嘴甜得都能黏住蚂蚁了。”
屋里头，火塘烧得正旺。
周淑芬炖的鸡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妈，郭伯伯，我回来啦！”
周丽娟的声音清脆地在屋里响起。
周淑芬正端着一盘青菜从厨房走出来。
听见声音便笑着回头。
“丽娟，长宇，先来烤烤手，冻得通红了吧？鸡汤还得再焖会儿，马上就好。”
自从女儿上大学后，周淑芬总想着多做一点。
生怕女儿回来还要操心这些琐事。
可周丽娟闲不住。
只要一回到家，拖把抹布准在她手里转。
二十分钟后，鸡汤终于好了。
金黄的汤面上浮着几星油花。
鸡肉炖得酥烂，轻轻一碰就骨肉分离。
周丽雅挨个盛汤。
杨清妍捧着自己的小碗，眼睛盯着汤里浮着的鸡块。
小嘴一张，一口一口地嘬着。
“郭伯伯，你我妈腌的腊肉！”
周丽雅夹起一块腊肉，搁进郭振义的碗里。
“我特意留的！比城里饭店里的还地道！”
郭振义笑着点头，夹起那块腊肉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