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出口缓缓敞开，外界的微风透入，带来尘世的气息。
乔伊抬起头，虚弱却笃定地看向仍沉浸在震撼中的众人，轻声道：
“走吧。契约已成，这座殿……暂时认可我了！”
刘小利终究忍不住开口：“乔伊，刚才那些幻象……是真的吗？”
“不是幻象。”
乔伊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那里虽然看不见纹身，却能清楚感到一股温热的脉动。
“是这座殿的记忆。通天术真正的作用，从来不是控制万物，而是——倾听万物。”
她顿了顿，想起夏代典籍中对先民能力的记载，又缓声补充：
“其实古人能与天地沟通，从来不是神话。他们心性简单纯净，灵性受阻更少，更容易与自然‘同频’；夏文明强调天人合一，这种沟通，本就是可以修习的心灵训练。越诚、越善、越真实的人，越容易建立‘天地回声’，灵性，本就是“连接的能力”。”
红叶神色复杂：“所以历史上，真的有人能跟石头、器具，甚至星辰对话？”
“当然。”乔伊点头。
“夏文明鼎盛时，灵性修行是王道。一个人灵性越高，能沟通的‘存在’就越多——从一草一木，到山川河流，再到日月星辰。
初级，能通草木水脉；中级，可感风、山、地气；高级，便能察觉星辰信息与时间回声——只是仅能觉察，不可操纵。这是一种失传的认知方式，不是迷信。”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司灯宫。殉魂灯的青金火焰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他们告别。
“我们总以为古人落后。”
乔伊低声道，“也许恰恰相反——我们丢掉了太多他们拥有的东西。比如……听见世界声音的能力。”
走出甬道，重见天日时，所有人都觉得恍如隔世。
只有乔伊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彻底改写。
她的生命，从此与一个沉睡三千年的文明血脉相连：危险来临前，她能从风声中听出隐约的警示；研读古籍时，她能听见古文明流传下来的“无字信息”；当她为传播夏文化而奔走时，总会有一种不合常理的“顺风”在暗中助力；每当善念升起，天地力量便会随之回应。
她，已正式成为——夏文明在新时代的守护者与传承者。
而此刻，她也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华夏大地之下，那些被称作“遗迹”的存在，从未真正死去。
它们只是在静静等待。等待有一天——有人能再次听见它们的低语。
殿中余光摇曳。
刚才的金色浪潮如潮水退去，只剩柔和安静的光线，仿佛整座司灯宫都松了一口气。
乔伊从通天术的“散形状态”回到实体后，气息略显虚弱，却比先前更加沉稳、深邃，像刚从三千年前走一遭归来。
而就在她还未来得及站稳——“乔伊大师！！”
武池一个猛扑，直接跪倒在乔伊脚下，抱住了她的小腿。
双手扒得紧紧的，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你刚才都和天地对话了，你肯定知道霄玑在哪！我……只要封住誓环，我就不会死了啊！！”
他说着，几乎要把眼泪鼻涕抹到乔伊鞋上。
红叶扶着腰，刚恢复一点力气，却直接被气笑：“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丢人现眼？！”
武池立刻梗着脖子：“为了生命，不丢人！”
“你……”红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这是把脸当地毯踩了！！”
乔伊低头看着还抱着她腿的武池，只觉得复杂。
他身上的那股绝望，是装不出来的。
与其说他卑鄙、贪婪，不如说——
他第一次直面“历史”“文明”“天道”这类远超个人的小事，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怕了。怕得彻底。
乔伊轻叹一声：“起来！”
武池像被大赦，立刻爬起来站得比谁都直：“是！乔伊大师！！”
红叶翻白眼：“真想抽死他。”
就在众人言语间，殉魂灯中心的火焰忽然轻轻摇动。
不同于先前的肃杀与审判，如今的光近乎温柔，像古老文明伸出的一只手，抚摸着后世子孙的脸。
随之，大殿深处传来微微震动。
灰尘落下……
地宫角落中，先前隐藏于阴影下的陈设、器物、壁画……逐一浮现出来。
青霄辰龙饰、太昊御璧琮、玄铸祭阳大尊、瑶光凌羽灵鸟的残影竟隐隐投射在石壁上。
虽然本物不在这里，但文物的“记忆投影”被大殿唤醒。
红叶怔住：“这是……殿自己在显形？它……认你做继承者了？”
乔伊沉静点头：“大概……是承认我与它立下的契约。”
陈树看着那些光影，低声道：“这感觉……像在看一个文明的灵魂。”
刘小利哆嗦着：“这比电影特效还震撼太多了吧……”
殿光中，忽然有某样东西闪烁。
乔伊眼尖，一把捡起。
那是古籍。
一本沾满土灰、卷角破损，有的页面甚至被粗暴撕掉的古籍。
她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这是古遗物被盗掘破坏的痕迹。
她忍不住低声骂：“混账……”
红叶也皱眉：“这手法不是你们华夏人的……像是外面那些盗墓贼的破坏。”
武池心虚地挪开视线：“咳……这……不关我事！”
乔伊翻开古籍，残页上出现几个异常古老的篆字：
《天誓录·环篇》
随着轻轻一翻，一段破损却仍能辨认的内容跃入眼帘。
乔伊喉头发紧，指尖微颤。
古籍上如此记载：“誓环者，非夏造。乃古昔族遗物。其环共八，存七亡一。用以祭天，非誓人也。”
乔伊念出这几句，眸光震动。
红叶惊道：“比夏还早的时代？那岂不是……传说中的上古族群遗留下来的神器？”
乔伊的父亲国学大师乔善成曾说过一句话：夏，不是开始，是延续。
此刻，乔伊忽然懂了。
她继续翻页。
“古昔族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以人心为契。立四环为阶，环动则天聆，天应则法成。”
刘小利听得一头雾水：“啥意思？这东西能跟天说话？”
乔伊深吸一口气：“不……更像是——让天来审判人的装置。”
臧本武池心里一凉：“那这东西……真是危险得要命啊！”
乔伊继续读：“后世人心浊，天不纳其言。环一动，生死不在己。故大巫以霄玑封之。”
红叶眉头一跳：“大巫？夏王的祭司？他们要用霄玑封住它，是因为——”
乔伊点头，声音微沉：“——誓环的力量在之前几个王朝都无法完全掌控。”
陈树：“所以……誓环根本不是给人发誓用的，是祭天的？”
乔伊：“是这样。”
红叶沉声：“那为什么夏王要耗费好几代大巫的力量，用霄玑把它封起来？光是危险还不足以解释。”
乔伊继续翻开下一页残损之处，字迹模糊却仍带着震慑心灵的力量：
“誓环者，闻人心也，心恶则诛。非天罚，乃‘心罚’。”
空气瞬间冷得像冰窖。
红叶喃喃：“是人的心……杀了自己？”
乔伊点头：“誓环会把发誓者内心的恶意放大……让他们被自己的背叛反噬。”
刘小利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这是个照妖镜啊！”
陈树补充：“而且是会要命的那种！”
乔伊抬头，轻声却坚定地说：“为了防止誓环毁灭王朝，大巫们最终决定把它封印。霄玑……就是封印誓环的关键。”
武池听到这里，整个人像被重新注满了电。
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乔伊：“所以！！！霄玑能封住誓环？！你……你能找到它对吧？！你一定能找到！！！”
他声音嘶喊、颤抖，混杂着恐惧与绝望。
乔伊看着他，眼神复杂。
红叶一脚把武池踢开：“别碰她！！你这个为了性命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废物！！”
武池被踢倒在地，却仍挣扎着爬起来：“你们不懂！誓环会要我的命！哪怕只剩一个小时、一分钟，我都要活下去！我必须找到霄玑！！求你们帮我！！乔伊大师，救我！！！”
他的求生欲如此赤裸，甚至连尊严都不剩。
乔伊沉默片刻，终于道：“行了，行了，我们都会帮你的！”
武池眼睛差点亮到飞出来。
乔伊继续说：“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
她抬起古籍，手指在誓环的介绍上轻轻一点：“誓环一旦完全失控，不只是你。整个世界……都会遭殃。”
红叶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它有可能引发天罚级别的灵性灾难？”
乔伊点头：“如果霄玑不在它之前控制它……是的。”
四个人呼吸瞬间凝住。
武池瘫坐在地：“那……那我们还等什么？！”
乔伊指尖轻触残破的纸页，随着她缓缓翻动，那些仿佛经历过几个时代的古文字在昏黄光影间隐隐闪动。她的眉尖越蹙越紧。
翻到中段时，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那是几页被粗暴撕走后留下的锯齿状残痕，宛如被野兽啃食过的骨头；纸张边缘上甚至还残着某种暗褐色的痕迹，不知是旧血还是岁月的烙燃。
乔伊的声音轻得像是从深渊底部飘上来：“这几页……正是记录上古炼制誓环的核心法则。”
光是说出这个名称，空气便像被什么禁忌触动般微微震荡。
她的目光沉静得吓人，仿佛正在对照脑海中某个久已猜测的结论：
“难道……是被人撕走了？”
她将书本轻轻放回石台，动作温柔却充满敬畏，仿佛怕惊扰沉睡的神明。
就在此刻，一个日本兵忍不住上前。他从未见过如此古老而神秘的书籍，那些符号像是从异界流出的文字，勾起他压抑不住的好奇。
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那道残缺的空页。
仅仅一个瞬间。
一声隐秘却穿透心脏的雷鸣从无处而来——
像是天穹被撕开一道口子。
“咔——！”
一道炽白雷光以惊鸿般的速度劈落。
日本兵根本来不及呼喊，半个身子瞬间焦黑，皮肤裂开，被雷火灼得翻卷。
他瞳孔还停留在震惊的最后一刹那，整个人便无力地倒在冰冷石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另一名士兵被吓得魂飞魄散，却在条件反射下冲过去想扶住倒下的同伴。
然而，他手还未触到尸体，就被地面下某个异样的形状吸引。
火把光影晃动间，一个轮廓若隐若现。
他下意识拨开灰土。
下一秒，他的呼吸几乎停住——
地上赫然躺着一具白骨。
骨架上仍残留着腐朽的日本军服碎片，织纹虽旧却依稀可辨。
而最让人心胆俱寒的，是袖臂上的番号。
那是一道不会认错的数字与纹章。
正是臧本下介所属的“第〇八七特别机动队”的部队番号。
火把在兵的颤抖中摇摆，影子被拉扯得狰狞扭曲。
这个发现，像是一只森冷的手，在众人脊背上缓缓攫了一把。
因为这意味着——
臧本下介曾经到带兵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