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晚意躺在冰冷的锦被上，因为身体爆发的力量，五脏六腑的震荡让她喉头腥甜，一丝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在苍白如雪的肌肤上划出刺目的红痕。
幽蓝的火焰舔舐着垂落的纱幔，投下扭曲跳动的光影，将整个奢靡又阴森的寝殿映照得如同鬼蜮。
仙晚意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
她的目光穿透摇曳的幽蓝火光，落在了那个站在阴影里、正饶有兴致欣赏着这一幕的“苍灵月”身上。
皇帝的死去无人在意，殿内只有她与这个占据苍灵月躯壳的存在。
仙晚意缓缓坐直身体，动作因剧痛和禁锢而显得有些迟滞。
她微微偏过头，湿漉漉的墨发贴在汗湿的额角，一双清冷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琉璃。
静静地、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审视，落在“苍灵月”那张挂着诡异笑容的脸上。
尽管这面容因恶鬼的占据而扭曲变形，眉宇间充斥着非人的贪婪，但仙晚意依旧从那残留的轮廓和细微的表情习惯中，依稀辨认出——这确实是苍灵月的躯壳。
她开口，声音因伤痛和虚弱而略显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确认的事实。
“你不是苍灵月。”
没有疑问，只有冰冷的肯定。
阴影中的“苍灵月”身形微微一滞，随即，那诡异的笑容瞬间扩大，嘴角咧开一个远超人类极限的弧度，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无数砂砾在骨骼上摩擦的“桀桀桀……”笑声，毫无顾忌地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充满了肆无忌惮的邪异感。
“桀桀桀……我当然不是苍灵月！”
恶鬼的声音彻底褪去了伪装，变得尖锐、扭曲、充满了纯粹的恶意，它甚至愉悦地抬手，用苍灵月那纤细的手指，模仿着女子捂嘴轻笑的动作，却显得无比狰狞。
“小丫头，眼力倒是不差。不过现在才看穿，是不是太晚了点？桀桀桀…”
它如同鬼魅般飘忽上前，带着一股阴冷腐朽的寒风，几乎贴到了仙晚意的面前。
那双属于苍灵月的眼睛，此刻完全被浓郁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漆黑占据，没有一丝眼白，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恶念泥沼。
它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视着仙晚意因虚弱而更显脆弱精致的脸庞，修长的脖颈，以及那在单薄衣衫下起伏的、蕴含着无限生机的身躯。
“啧啧啧……”
恶鬼伸出猩红、分叉、如同蛇信般的舌头，极其缓慢而淫邪地舔舐过自己干裂的嘴唇周围一圈，发出令人作呕的粘腻声响。
“有点小聪明……但可惜，不多。”
它漆黑的眼瞳锁定仙晚意毫无波澜的双眸，那份平静让它感到一丝本能的忌惮，但旋即被更强烈的贪婪淹没。
它笃定，眼前之人，尚未觉醒。
那份属于创世神的无上威压并未复苏。
否则，它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苍灵月这具皮囊……” 恶鬼低头，嫌弃地看了看自己占据的身体，那原本属于苍灵月的姣好皮肤。
此刻在它恶念的侵蚀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光泽，甚至隐隐透出死气。
“……快烂了。怨念虽深重，能暂时寄托我，但这凡俗的容器、终究承受不住我日益恢复的力量。”
它再次抬头，看向仙晚意的眼神，如同饿鬼盯着一盘绝世珍馐，充满了赤裸裸的垂涎和占有欲。
“而你……不一样！” 它的声音因兴奋而拔高，带着刺耳的尖啸。
“多么完美！多么新鲜！多么甘美的容器啊，创世神的血脉，哪怕只是沉眠的种子，也足以承载我的本源，助我重登神位！桀桀桀……”
仙晚意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方谈论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幽蓝的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却映不出一丝波澜。
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仿佛认命般，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气开口。
“总之我也活不了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既然如此……”
她抬眸，那双清澈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恶鬼狰狞扭曲的身影。
“在我死之前，你倒说说你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我？”
恶鬼似乎没料到仙晚意会问这个。
它那狂笑的姿态猛地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占据苍灵月脸庞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中痛处的、极致扭曲的凶狠与怨毒。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冷的恶念黑气，如同沸腾的墨汁般从它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寝殿。
那些燃烧的幽蓝火焰被压制得只剩下微弱的火苗，殿内的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甚至凝结出了黑色的冰霜。
“我当然是——” 恶鬼的声音如同九幽刮出的阴风，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咆哮，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屈辱与愤怒，“此方天道！”
“什么？” 仙晚意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她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你是浩渺大陆的…天道？”
这太荒谬了！
天道，应是至公、至理、无形无相、维持一方世界运转的根本规则。
怎会是眼前这个充满贪婪、怨毒、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模样。
“不信？对吧！桀桀桀……我自己……也不信啊！” 恶鬼发出更加癫狂、更加自嘲的惨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它周身的黑气剧烈翻滚，时而凝聚成破碎的山河虚影，时而化作枯竭的灵脉，时而显化出瘟疫肆虐、生灵涂炭的末日景象。
“看看这片土地，看看这浩渺大陆，” 恶鬼用苍灵月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殿外那片被血瘴笼罩的天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