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体内那支撑着她疯狂杀戮的狂暴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极致的悲痛与力量透支带来的空虚感，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她吞噬。
她背后那对华丽的火焰羽翼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火星消散。
她眼前一黑，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直直坠落，重重地砸在焦土之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
黑暗，无尽的黑暗。
然后，一点点微光亮起，如同破碎的镜片，开始在她混沌的意识中拼接、闪现。
她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
那是修罗，却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强大、疏离的修罗。
她看到他诞生于一片神圣的火焰之中，却因血脉中一丝无法弥补的瑕疵。
被判定无法承载完整的朱雀传承，只能成为“守护者”。
她看到他数百年来，独自穿梭于茫茫人海、广袤大陆，踏遍秘境险阻，不知疲倦地寻找着那虚无缥缈的、真正的朱雀传承者。
岁月在他身边流逝，故人一个个老去、逝去，唯有他，背负着永恒的使命，在无尽的时光长河中茕茕孑立。
她看到他面对过无数次失望，遭受过无数觊觎朱雀之力的强敌袭击，看到他独自疗伤，独自在寂静的深夜里，望着星空沉默。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被责任包裹，被力量掩盖，却从未消失。
最后，她看到了他得知盘龙山陷阱，感应到她能量暴走时。
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是惊讶，而是某种…终于到来的释然。
画面定格在他最终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早已演练过千万遍。
“这种生活…我已经过够了。”
一个温和的、带着淡淡疲惫的声音，直接在她心间响起，那是修罗留在朱雀心中最后的意念。
“所以，不必自责。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期待的解脱。”
“乔安，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传承者。
你的路，远不止于此。”
“巅峰之上…才是你的归宿。”
“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与那些闪烁的画面一起，归于沉寂的黑暗。
梦，醒了。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梦境中挣扎着上浮，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
乔安猛地睁开了眼睛，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随即警惕地环顾四周。
陌生的房间。
简洁的陈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不是盘龙山那焦灼血腥的战场，也不是修罗消散时那令人心碎的虚空。
那…是梦吗？
一个荒谬而脆弱的希望如同气泡般从心底升起。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甚至顾不上浑身肌肉传来的酸痛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感。
目光急切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从门后或者窗边出现，用他那惯有的、略带清冷的语调说一句。
“醒了？”
没有。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以及她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修罗大人？”
她试探着，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沈听言？”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听到屋内动静的花絮、傅云尘和段池三人快步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安，你终于醒了！”
花絮第一个冲上前，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心疼地蹙紧了眉头。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段池虽未说话，但紧抿的唇线和审视的目光也透露出他的关切。
傅云尘则是一脸后怕。
“可算醒了，快担心死了！”
看到熟悉的几人，乔安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焦急取代。
她一把抓住花絮的手，力道大得让花絮微微吃痛。
“花絮，沈听言呢？他怎么样？还有…修罗呢？
你们看到修罗大人了吗？他在哪里？”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目光死死地盯着花絮，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那个渴望的答案。
花絮被她眼中的急切和某种深藏的恐惧慑住了，愣了一下才连忙回答。
“沈听言他…伤得很重，强行支撑刑法受到反噬，脏腑和经脉都受损不轻。
不过你放心，龙族向来自愈能力超强，丹药也已经给他服下了。
恢复得很快，只是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暂时不便打扰。”
听到沈听言无恙，乔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另一块更沉重的巨石却悬得更高。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颤声追问。
“那…修罗呢？”
“修罗？”
花絮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困惑，她下意识地看向傅云尘和段池。
傅云尘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语气肯定。
“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你昏迷在原地，还有不远处重伤的沈听言。
并未见到其他人。”
段池也附和道。
“是啊，安，是不是你受伤太重，出现幻觉了？
盘龙山，除了你和沈听言，没看见有第三个人啊。”
轰——！
三人的话语，如同三道惊雷，接连劈在乔安的心上。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希望泡沫，彻底粉碎。
不是梦。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
那能量的反哺，那逐渐虚化的身影，那穿透指尖的冰凉触感。
那带着鲜血却依旧温柔释然的微笑，那彻彻底底、魂飞魄散的消散都不是梦！
修罗…因她而死。
为了将完整的朱雀传承给她，为了救她脱困，他献祭了自己的一切，抹去了自己存在于世间的所有痕迹。
甚至连他曾经到来的证据，都被那场狂暴的能量冲击和他自身的彻底湮灭所掩盖。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她抓住花絮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颓然地垂下了头。
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喉咙里堵着硬块，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一滴一滴砸在锦被上，晕开深色的湿痕。
是她……都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