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得到大帅的军命后,白杆军中的三名攀岩好手就站了出来,而这三人的名字分别叫做杨四、王仁、赵青。
只见他们三人先是昂望一番,然后便就紧了紧腰带,同时又将麻绳梯给背到了背上,然后手上就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了两支钩子。
这两支钩子乃是铁制品,长半一尺半,前部的弯钩很长仿佛是两颗大钉子一样焊接在一双铁制的握掌上。
装备好了一切,这名叫杨四的壮汉们就开始攀岩了。
刚开始这三人攀爬的还很稳固,但没想到这辽东的天气太冷了,冷的都把崖壁内的土层给冻脆了。
见上面的三人似乎是有些摇摆起来了,秦良玉坐镇于下方赶忙出声指点他们寻找支撑点。
可就算是这样,那三人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紧接着噗通一下就有一人便摔了下来。
“王仁!”
瞧见自己人摔下来了,秦良玉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夫…夫人,别…别管我,要…要杀…杀尽跶子,为…为将军和我爹报仇,还…还有…我…我们还要一起还复家……”
摔下山崖的王仁却深是知,自己眼下是大概率活不了了,于是他就拼着最后一口气就向秦良玉道出了自己的愿望。
“好了,别说话了,本帅一定会完成此事!一定会带你等还赴家乡!你快休息,来人!快拿绳子夹板给王仁疗伤!”
冲到此人面前,秦良玉第一时间就红着眼抓住了他的手安抚。
而这王仁,是她自率兵后就跟在了身边的心腹之一,更是同自己南征北战了数年光阴,立下的功劳无数。
“夫…夫人,不…不用了,王仁自知情况,还…还…还……”
这还字还没有说完,王仁便就哇的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然后便就没了声息!
“王仁!!王仁!!”
见还未面敌便死一人,秦良玉顿时就红着眼且用力的一拳砸在了地上。
“夫人,让…让王兄弟安息吧。”
“好…,王兄弟你放心,我大军定会为前人血仇!”
说罢,秦良玉便一抹眼睛,然后便就捡起了王仁的装备去攀岩了。
“夫人且慢,让老僧来吧!老僧定会圆满王兄弟及我大军之念!”
见秦良玉要去攀登了,这白杆军的僧团长老智先便就挡在了她面前,并一把抢夺过了装备。
“你…智长老。”
“夫人不必多言。”
说罢,智先便决绝的去攀岩了……
“来呀,将王兄弟的尸首送到东港大营,待本帅回来再行告慰!”
见他是如此决绝,秦良玉也不知该怎么阻拦了,于是就只好是下令收敛了兄弟的尸首。
而这智先也不愧是久经考验的猛人,在登上了山崖之后,他虽然是感觉出了这里的土质问题,但好在他的气力与经验却是很强,而每次的落脚处的发力点都很准确。
所以,在他那认真且仔细的攀登中,仅用了两个时辰便就攀上了这处崖壁的顶端。
在登顶之后,智先第一时间就环顾了起来。
好在这处崖壁的顶部是稍微有些陡峭和遮挡,而据他的估算看来这里应该是可以站的下一二百人。
见可以容得下先头部队之后,智先就模仿一声鸟叫的密令,紧接着他就将绳梯给放下去,同时又一甩袍子将腰间的两柄短剑给用力的插到了地上固定绳梯。
做完了这些之后,智先又附身将其他几位同僚给指点了上来。
随着有了先等部队的登顶,不过转瞬这山崖壁上就陆续的站满了人。
“长老接下来怎么办?我等是……”
这上来的人有一部分是他智先所倚重的僧兵,而这些光头汉子则是怒目圆睁,审视着山下的建奴大营。
而下方的敌营,用目测来看是有个千丈左右的距离。
“阿弥陀佛,佛言怒目金刚,这建奴酋首不做人子枉造杀孽,今日我等就送他去地狱服罪!”
见人都上来的差不多了,智先便就决定下山去拼杀了,因为这他智先的愿望就是匡扶家国,拯救百姓与苦难。
“是!”
一声令下,这山崖上的二百来人就拿出了另一部绳梯,然后便就挨个的向山崖的背面走去了。
时间缓缓流逝。
而山崖下不远处的建奴兵营,也没察觉到这山的变动,仍旧是坐在营地里烤火取暖。
可不知是过了多久,突然那站在营地前守卫的哨兵就不动了。
见门口的人不晃动的,一位建奴兵就好奇的走了上去,可这人刚准备转身去察看,突然就被营外的僧兵给拽到了阴影处并用刀子给抹了脖子!
“啊!!”
被刀抹断了喉咙,那人是想叫出声都不行了,只能是发出啊啊的气绝声。
“阿弥陀佛,上!”
见解决掉了守卫,智先便就大手一挥,抄起一杆佛仗就带头冲了进去。
瞬时间,喊杀声起,一众建奴更是被这如同天降的兵团给吓懵了,连兵器还没拿起就被智先的人给抹了脖子。
而智先冲入敌营之后,那简直是跟老虎进了羊圈一般,杀的一众建奴是东奔西走的。
当然,这营中的敌军在反应过来后也发起了反抗,但奈何由于这代善一行是没注重这险峻的山野,所以这里的兵营就没什么能将了。
就这样,如同鹰逮兔子似得,智先一行仅用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歼灭了这伙敌军。
而在他刚斩杀完最后一个反抗的建奴后,秦良玉也带人下了山崖。
见智先等人是战的浑身是血,秦良玉便就向他拱了拱手道谢。
“你们谁会汉话?!”
在与智先道过了谢意之后,秦良玉就走到了被抓获的俘虏面前。
可对于她的喊话,这一众建奴是没一个人站出来回答。
见他们还在负隅顽抗,秦良玉便也没去动刀子杀人,反而是看向了跟随来的马国柱。
这马国柱自从被安排到了秦良玉身旁之后。起初也是想逃跑的,但这每一次的逃跑他都会是被白杆军给抓回来。
而他每次被抓回来,他马国柱却并没有遭遇到什么拷打,反而是每次都能听到秦良玉对他说“是我待你不好?还是有人克扣了你的口粮?亦或是有人对你打骂唤作奴隶畜生了?”的言辞。
而秦良玉每每在说完这种话后,都会当着他的面训斥了一番卫兵,同时还给予了他足够的体恤,并让人叫他享用跟自己人一样的待遇。
于是,在面对秦良玉的这种关注之态后,这马国柱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心中有主”的说辞了,反而是也慢慢的体会到了什么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感觉。
而且,这在他的眼里,这白杆军内部那是如彼此如亲人一般,秦良玉等将帅更是不会去动辄打骂侮辱兵卒。
在感觉到他们是真拿自己当个人后,这马国柱便就慢慢的改变了闭口不言的态度,反而也开始时不时的言语了些白杆军的缺点了。
这在马国柱的眼中,这白杆军的缺点有很多,但要说到底话那就是两个大方面,一是太过追求勇猛了,一旦遭遇挫折就很容易士气受挫。二是阵型变化单一,无法跟善于机动作战的兵团对抗,只能是打突破战。
起初,对于他的话,秦良玉是有些嗤之以鼻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及战后的汇总,她秦良玉也察觉出了自己的兵团问题。
因为,她白杆军的问题,是正如这马国柱所说的那样,冲出去了就无法跟后军的众兵配合了。
……
我们再说回来。
见秦良玉看向了自己,马国柱便就颇有些眼神复杂的走了出来。
“你们眼前的这位乃是明廷诰命夫人,夫人问你等谁会说汉话?此间又是何情况?将帅是谁?若道出问话,则可活命!”
虽然这马国柱是对于那些蹲在地上的俘虏有些复杂,但他眼下却明白,若这群人不回话的话,那都是会被白杆军和明廷后军给杀掉的。
没错,这马国柱眼下虽然是体会到了做人的感觉,但在他的心里却仍然是舍不下“辽东同族”这个身份,所以此时的他就想着去如何保下这些人了。
“我…我会一点。我告诉你们……”
见明军之中有人以满语说话了,没过一会儿,这就有一小伙子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此间又是何情况?只要你实话实说,本帅定不乱杀。”
见有人站起来了,秦良玉便就松了口气,上前问话了。
这在她看来,这处兵营应该是代善等人的前哨营,若是将此地的人全部干掉,那代善等人是肯定会有所感应的,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就只能是动用马国柱这个人了,这正巧也能看看他有没有改变。
“回大人的话,我兵营只有一位牛录额真及一位二等游击将军,而他们是在方才都战死了。”
这位站起来的建奴兵很是胆小,说话的嘴巴,也不知是天气冷还是他真的怕死,总之就很是哆嗦。
“这位奴俘你且放心,我大明之军不是山匪路霸。只要你告诉我,你们这里是间隔几日给大营传信?书写的密令又是以什么形式的?本帅就放你们一命。”
见此人或许是害怕自己会杀他,秦良玉便就安抚了他一二,并用此来套取军情了。
的确,这大明和后金的底层兵卒,那并不是都全部愿意当兵的,而这些人有些是被强征入伍的,有些则是因各种机遇凑巧入了兵营混饭的,总之这人员构成就很是五花八门。
“如实言语,你面前的这位秦帅乃是难得的一位好人,说了你等就可安然了。”
见秦良玉是如此言语了,马国柱便就想趁此将此话给坐实了。
“我…我说!我营回传间隔是每日一次,形式是以鱼虾龙眼这四个字来反复,进入刚刚用了眼字,明日就是轮鱼字了。”
瞧见面前的人似乎是不像在说谎,而且这其中一人还带有一口纯正的建州腔调,于是这位回话的建奴兵就如实的言语了。
而此人的言语,那是引起了一些顽固分子的恨意,刹那间就有三人扑向了他。
“放肆!”
瞧见这一幕的马国柱旋即就张口喝阻,可他这声音还是慢了,只见为困住这批俘虏的白杆军,旋即就一枪捅穿了那些反抗人的身子。
“马国柱告诉他们,本帅是好说话不假,但好说话不代表不敢杀俘!”
见到了这一幕,秦良玉顿时就没了好脸色,而她在方才也看出了马国柱的心思。
“是。”
见秦良玉发了话,马国柱就赶忙的抓紧机会救人。
“大家勿要反抗,面前的这支军队不是关宁军,只要大家不反抗都就不会被杀的,大家要相信我呀,我…我是盛京文馆的马国柱!”
听到秦良玉似乎是要动真格的了,马国柱就赶忙用满语去安抚那些俘虏。
随着他这自报下家门,眼前的那批俘兵旋即就炸了,各种交头接耳之像是不绝于眼。
没辙,人秦良玉都这么说话了,若他马国柱再不出力,只怕到时候不但这批人要死,自己搞不好也会是跟着去死的。
其实,他马国柱也想明白了,为何那张书缘与秦良玉不杀自己,那不杀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自己有大才有可用之处吗?
可这明白是归明白,但要知道眼下可是在战场上啊,若是自己再不明确站位,只怕这说不定在啥时候就会没命了。
果然,自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后,这一众俘虏重点的顽固分子就信念崩溃了。
也是,这高层都投降了,他们还能有何信念再做抵抗?
于是,这批人便就彻底的蔫儿了下去,任凭秦良玉就继续去问话了。
……
经过好一阵的问话,秦良玉也终于的搞明白了敌军的布置。
而这些俘虏,她则是一个都没杀,反而是准备招降他们,并让他们做先锋引路了。
不过,这虽然是有了这个想法,但秦良玉也没有拨给他们火器,反而是只给了一些短刀和绳子给他们。
而见到这一幕的马国柱,旋即就有些动容了,他还没见过那个明军是真不杀俘虏的!
的确,就这辽东而言,大明和后金是彼此的水火不容,只要是抓到了敌军,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先选择砍了再说。
见到秦良玉是真的没杀他们后,马国柱顿时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而是对方才的心思有了忐忑。
这在他儿时,自他记事起,那努尔哈赤等人便就在对辖内的明人宣扬什么主仆论,及明与大金是两国论了,而且,这再加上这些年来的征战,那更是传出了各种杀俘及掠夺的传闻,以至于那生活在后金治下的百姓都认为,那明军就是一伙豺狼,只有拿起兵器才能够保卫住自己的田产和女人。
“马国柱在想什么呢?”
趁着大军在收拾,秦良玉便就将他带离了人群。
“在下…在下是在想。”
“再想为何本帅不杀他们?呵呵,马国柱你长在建州不知我大明人情。是我大明与后金是有血海深仇不假,但跟我们有仇的是皇太极那些人。而这些军士虽说也是沾了我大明的血,但说到底若没有皇太极那批狼子野心的人,他们这些人搞不好眼下还在家乡耕田,或于部落中狩猎,过着安然处世的生活。”
“是…是…,秦帅此言没错。不过……”
“呵呵,你放心这批人,本帅不会杀的,但前提是他们要不反抗不报信。而且,你今日做的不错。待回去后本帅再赏你。”
“秦夫人果不负大帅之名,马某服了。”
听到这话,马国柱旋即就给秦良玉跪了下来,并重重的叩了一首。
“诶,跪什么跪?我大明可没有随处下跪的习惯。”
的确,这大明朝的人是没有那随时下跪请安的习俗的,只有是在面见皇帝,或面见官位差距过大时的大臣才会是以跪礼见礼。
而民间的百姓若是在没犯事的条件下,那在见到官员时也不用故意的去行跪拜礼,仅仅是以躬身抱拳礼相待就好。
当然了,这明末之时也有些个恶吏,是在要求所有人都下跪参拜的,但这种事却并没有成为全国的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