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璃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看她，只是轻轻挣开了她的手，声音有些发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固执。
“我没事。”
说完，她仰起头，又是一杯见底。
白洁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和那微微泛红的眼角，心里堵得难受。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劝什么呢？她比谁都清楚，顾清璃心里那道坎，究竟是什么。
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陈潇，眼神复杂。
而陈潇，仿佛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他只是安静地靠在沙发上，任由身边的夏晚晴因为不胜酒力，脑袋一点一点地，最后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他甚至还体贴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顾清璃的眼中。
她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夏晚晴那张恬静安然的睡颜，看着她对陈潇那种毫无保留的依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滚油泼进了烈火，在她胸口轰然炸开。
是嫉妒？是不甘？还是对自己过往人生的巨大嘲讽？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口的位置，疼得厉害。
“砰！”
她将空酒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
午夜，狂欢散场。
顾照和安泽已经喝得舌头都大了，勾肩搭背，还在那争论下一场是去洗脚还是吃宵夜。
陈潇面不改色地拿出手机，给两人分别叫了代驾，把他们一个个塞进车里，干脆利落。
包厢门口，只剩下陈潇和三个女人。
一个睡得不省人事，一个醉得摇摇欲坠，还有一个，是心力交瘁的白洁。
白洁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夏晚晴，又看了看旁边眼神迷离，连站都站不稳的顾清璃，一个头两个大。
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
她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陈潇，脸上满是挣扎和无奈。
“陈潇……晚晴这样子，我得先送她回去安顿好。清璃她……”
白洁顿住了，看着顾清璃那张因为酒精而泛起酡红的、毫无防备的脸，后面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她又能怎么办？
最终，她还是艰难地开了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你，能不能送她一趟？”
说完这句话，白洁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敢再看陈潇的眼睛。
陈潇的目光，从白洁纠结的脸上，移到了顾清璃身上。
女人此刻双眼迷离，呼吸间带着温热的酒气，平日里那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职业套装，此刻也因为她不稳的站姿而显得有些凌乱，露出一截白皙精致的锁骨。那份女强人的坚硬外壳，在酒精的侵蚀下，已经碎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柔软，也最没有防备的内里。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白洁，缓缓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让白洁如释重负，却又让她的心，猛地往下沉了沉。
陈潇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扶住顾清璃的胳膊。
她的身体很烫，也很软，几乎没有重量似的，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一股混杂着红酒醇香和她身上高级香水味的独特气息，瞬间钻入陈潇的鼻腔。
白洁看着陈潇半抱着顾清璃离去的背影，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站在原地，良久，才低下头，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夏晚晴。
“晚晴，醒醒，我们回家了。”
……
陈潇车里，安静得只剩下轮胎碾过柏油路面的轻微沙沙声。
窗外，宁海市的璀璨灯火如流光般向后倒退，在顾清璃迷离的瞳孔中拉出一道道模糊的光轨。
她靠在副驾驶的真皮座椅上，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秀发此刻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因酒精而泛起酡红的脸颊上。那身剪裁精良的职业套装，也因为她无力地靠着而起了些许褶皱，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精致白皙的锁骨。
强势、干练、精明……这些平日里包裹着她的坚硬外壳，在酒精的冲刷下，已经悄然融化，只剩下属于一个女人的，最原始的脆弱与妩媚。
车内的空气中，混杂着她身上高级香水的清冷尾调，以及红酒那醇厚醉人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酝酿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陈潇没有开音乐，也没有说话，只是平稳地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
这份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拨动了顾清璃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忽然，一声极力压抑的抽泣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陈潇从后视镜里，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的曲线，迅速没入发鬓。那滴泪，像是一道冲开堤坝的裂口，更多的泪水，开始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她精致的妆容。
一幕幕被她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画面，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恶鬼，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
是谢家那个老太婆指着她鼻子，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是个“不会下蛋的鸡”时，那张刻薄扭曲的脸。
是谢临川那个懦弱的废物，在家人面前不敢为她说一句话，私下里却因为投资失败而恼羞成怒，借高利贷却被人绑架。
是在医院里，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连呼吸都变成一种奢望时，那笼罩一切的黑暗与死寂……
是她用尽全力，想要忘记，却又在每个午夜梦回时，将她反复拖拽进去的地狱。
紧接着，另一幅画面，如同撕裂黑暗的万丈金光，强势地闯了进来。
陈潇如天神般降临，一脚踹开自家的大门。
他轻描淡写地，将那些让她恐惧颤抖的歹人，一个个打断手脚，让他们不能再伤害自己。
他将她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屈辱的过往与被拯救的现在。
两种极致的对比，像两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着她紧绷的神经。她这些天用理智和强势伪装起来的所有坚强，在这一刻，被酒精和翻涌的情绪，彻底碾得粉碎。
“为什么……”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陈潇那张平静的侧脸，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为什么当初我遇到的……不是你！”
这一声质问，更像是一声绝望的哀鸣。
她的眼神里，混杂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有劫后余生的感激，有对他强大力量的痴迷，有对自己过往人生的不甘，还有一丝豁出去了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