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在错落的帐篷间袅袅升起，混合着野蒿燃烧的气息，飘散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
李度站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将最后一把野菜添进大锅里，看着翻滚的汤面在火光中泛起金色涟漪。
“李叔，又在忙活呢！”年轻的士兵小张抱着一捆木柴走来，
“营里有你帮手，伙计都快了许多。”李度笑着摆摆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都是些力所能及的事，大伙都不容易。”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余晖将云朵染成瑰丽的橙红色。
吃过晚饭，王铁柱和李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李叔，这两天多亏有你帮忙。”王铁柱递过一瓢凉水，
“要不是您，这么多种子真不知道要分到啥时候。
现在人手不够，种子又急着发给难民，那些人啊，迟一天没拿到就闹得不行。”他无奈地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
李度接过水瓢，轻啜一口：“能帮上忙就好。我儿子明天应该就带着户籍来了”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呼喊声：“柱子，李叔，走了，到咱们去河边了！”营地实行分批洗澡，这是一天中难得的放松时刻。
“好嘞，咱们这就来！”王铁柱应了一声，和李度并肩朝河边走去。
穿过蜿蜒的帐篷区来到营地下方，河水的气息渐渐清晰。月光洒在河面，泛起粼粼波光，岸边的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
脱了上衣，两人走进清凉的河水中。李度弯腰拾起一把干草，走到王铁柱身后：“来，我帮你擦擦。”粗糙的草叶拂过皮肤，带走一天的疲惫。
王铁柱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脸，一边感慨道：“李叔，你现在特别像我爹。我爹以前也是这样给我擦背的。”话音未落，声音已有些哽咽。
李度动作顿了顿，轻声问：“你爹...？”
“我爹要是还活着，也差不多五十岁了……”
王铁柱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爹、我娘，还有弟弟妹妹，都是被流民打死的。他们抢走了家里所有粮食，我也受了重伤。”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攥紧了手中的毛巾，“那天要不是李副队路过救了我，我这条命也没了。后来我就跟着他参了军。”
河水流过脚边，发出潺潺的声响，仿佛在无声地安慰。李度叹了口气：“我们村一路过来也不容易，病死、饿死的，热死的...损失了不少人。”他想起那些没能走到这里的乡亲，心中一阵隐痛。
“所以我有时候觉得，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同情。”
王铁柱转过身，眼中闪着复杂的光，“明天估计是李哥带你去看安置的地方，傍晚我看见他和季大人先回来了。”
李度点点头，将干草递给王铁柱：“换你给我擦擦吧。人这一辈子，谁都有难处。但日子总要往前看。”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河面上，倒映的星星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远处，营地的篝火依然明亮，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
夜色渐深，洗完澡的两人披着湿漉漉的衣服往回走。
路上，王铁柱说起营地的规划：“李叔，等安置好了，我可以在你们村落户吗？咱们可以在河边开垦些田地。季大人说，只要好好干，明年就能自给自足。”
李度望着漫天繁星，心中充满希望：“好，咱们一起干。”
回到营地，大部分人已经歇息。王铁柱指着地上的草席“李叔，这是给您留的，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谢谢你，柱子。”李度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你也早点休息。”
清晨的营地被第一缕阳光唤醒，炊烟裹挟着米糊糊的香气在帐篷间萦绕。
李度蹲在篝火旁，就着咸菜啃完最后一口杂粮饼，目光不时望向营地入口处。
\"李叔，再等会儿，李哥应该快到了。\"王铁柱抱着一摞农具匆匆路过，
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汗珠，\"种子分发那边又出了点岔子，我得去看看。\"
\"快去吧，别耽误正事。\"李度笑着摆摆手，转身倚在歪脖子槐树上。
树冠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上。
看着不远处士兵们搬运物资的身影，他想起昨夜与王铁柱的对话，心中默默盘算着即将安置的土地。
突然，营地后方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零星的欢呼。
李度下意识站直身子，目光越过晃动的人群，只见一名骑着枣红马的年轻的官员勒住缰绳，军靴重重踏在泥地上。
那挺拔的身姿，有点熟悉，那明男子直接进入主帐，没能看清脸庞。
这时后方传来声音，\"爹？\"
这声轻唤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
李度缓缓转身，眼前的青年皮肤晒得黝黑，对方跨出两步又骤然停住，右手死死攥着腰间剑柄，指节泛白。
\"老大！是立儿吗？是我儿吗？\"李度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
\"爹！是我啊爹！是我，是孩儿！\"李立终于冲破最后的犹豫，大步奔来。
他的长剑哐当落地，带起一片泥点。父子俩在营地中央紧紧相拥，
李度闻到儿子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汗水的咸涩，那是他从未想象过的气息。
\"老大啊老大，我以为你已经...\"李度的手掌颤抖着抚过儿子的后背，触到铠甲下嶙峋的脊骨，泪水终于决堤。
逃亡路上，他曾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儿子冰冷的面容，此刻却真切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李立把脸埋在父亲肩头，声音闷得发颤：\"爹，我回过村子，太爷说你们已经南下了。我参了军，路过每个地方都打听...\"
他突然哽住，那些风餐露宿的日夜，那些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瞬间，都化作肩头滚烫的泪，\"我以为，以为大家都...\"
路过的王铁柱看着二人“李哥，这就是我说到，今天要看地的老乡。”
\"柱子，这是我爹啊！\"李立激动地说道，王铁柱手中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
\"真的吗！\"王铁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看看李立又看看李度，\"李叔，原来李哥就是您儿子？\"
\"真的柱子，李立是我家老大。\"李度抹了把脸，破涕为笑。
他突然想起昨夜王铁柱说\"明天估计是李哥带你去看地方\"，命运的齿轮竟在此时悄然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