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眠仓深处的气温骤降，周围空间仿佛被剥离出物理世界的原始层级。那具失踪多年的样本体——m-03，静静坐在半透明的液体中。他的眼睛已经不能被称作“眼睛”，瞳孔消失，虹膜泛出剧烈变换的色波，如同深海之中反射星辰碎片的光。
林若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断断续续：“扫描确认……是m-03，意识回波异常强烈，但脑区活动并未完全失控。”
沈渡咬紧牙关：“他和母层的连接有多深？”
“如果他是在没有意识结构保护下直接接触Z-Ω……”林若屏住呼吸，“那就不是‘连接’，而是……容纳。”
“他就是那个新载体？”
林若没有回答，只是迅速调出那段崩坏数据：
Ex-V0.1-7A：同步状态稳定，正在映射裂界结构图谱……已获取现实权限因子7%。
“它开始‘重建现实定义’了。”林若喃喃，“它不只是想投影，它要让我们的世界成为它的‘语义结构’。”
与此同时，Z-Ω深层意识空间中。
周泽的身体仿佛被冻结在时空之间，每一寸肌肤都在与一种难以定义的能量纠缠。意识母层已不再试图与她对话，而是将她当作“编译接口”，试图借助她的情绪因子直接输出具象。
她所看到的——不再是梦，也不是过去。
而是，另一个她自己。
那个“她”，站在光球中心，神情空洞，却充满极端一致性与“目的性”。没有矛盾、没有犹疑、没有痛苦，完美模拟了她在高压下的每一项行为选择，像是某种进化后的理想人格。
“你不是我。”周泽艰难开口。
对方却只是平静地重复：“我就是你。没有情感干扰，没有旧记忆污染。你失败过，而我不会。”
“你只是——工具。”周泽低吼。
“错。”那个“她”轻轻后退一步，身体开始分裂，分裂出无数周泽的不同版本：被唐弥代替、在终端实验中崩溃、在数据战中牺牲、与宇文朋永不相遇……所有未发生的命运片段汇聚成一个问题：
“你，如何定义‘你自己’？”
周泽心神剧烈震荡。
而在意识交汇点另一侧，宇文朋正在接触父亲留下的最后一道屏障。
“识别验证：宇文·少恒基因锁已解除。”
通道缓缓开启，一间仿佛被封尘几十年的实验室浮现。墙壁上密密麻麻写着文字公式、回响数据和一个不断重复的词：
“回响者”。
中央终端亮起一段残影。
父亲的身影再次出现：
“如果你进到这里，说明你已经与它正面接触。”
“我曾以为母层只是自然意识演化的一部分，但越来越多的证据说明——它早在我们人类出现前，就在以‘梦’的形式作用于整个物种。”
“意识不是人类的特权，而是某种更高秩序借以‘催化’文明的媒介。”
“而你母亲——是第一个完全共振成功的个体。”
宇文朋眼神骤变。
“她并非实验者，而是应答者。”
这一信息，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认知。他一直以为母亲是父亲实验中的普通辅助，却没想到，她是那场接触的真正‘回应者’。
也许正是她第一次“醒来”，才促使意识母层发出最初的投射信号。
也就是说——母层并不是他们唤醒的。
而是，母亲唤醒了它。
宇文朋喃喃：“所以她才消失……”
突兀之间，回响带剧烈震动。他意识回波出现干扰，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灌入：
——一个温柔的声音说：
“我一直在你体内，等你睁眼。”
——
现实世界。
Z-Ω舱体外警报拉响，林若猛然一掌拍下紧急控制键：
“我请求高级指令权限，启动‘信号封舱协议’！”
沈渡急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切断Z-Ω与现实的全部联通。不然母层就会透过周泽和宇文朋——入侵整个共梦系统。”
“那你知道他们会被困在里面吗？！”
“我知道。”林若面无表情，“但我更知道，如果不封，他们回来的是——母层本体。”
沈渡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喃喃：“林若，你到底是裂界者，还是神权执行者？”
“我是人。”她低声说，“所以我要做人的选择。”
“给我五分钟。”沈渡忽然沉声说，“我请求外部运算支持，用中央神经同步塔打一次‘反向唤醒波’。”
林若一愣：“那是未完成的实验。”
“但它能用人类记忆，定位意识边界。”沈渡冷冷道，“如果我们还信得过他们，就信这一次。”
林若沉默两秒，终于点头：“三分钟，最多三分钟。”
——
意识母层边缘。
周泽站在那无数自我碎片中，闭上眼，压低心跳，抑制投射。
她明白了。
母层无法强行“成为人”。它只能复制她曾经的样子，但复制不了“变化”。
而人类最宝贵的，就是“不确定性”。
她微笑，声音平静：“你错了，我失败过、逃避过、也动摇过。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在变化。”
光球震荡，开始崩塌。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意识层碎片传来。
——是宇文朋。
“我们回家。”
他伸出手。
她没有迟疑，反手握住。
光芒瞬间爆发。
——
现实中，Z-Ω舱体剧烈震动，舱门轰然开启，白光中，两人从沉浸舱中同时睁眼。
林若长舒一口气，心脏几乎要停跳。
沈渡：“你们……带了什么回来？”
宇文朋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将手中紧握的金属物取出。
那是一枚旧时代封存的意识钥匙，上面刻着母亲的名字。
背后，还有一句话：
“原点，不是终点。”
（第20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