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倾禾面色愈发凝重，望着枝繁叶茂的树林，以及一地的狼藉。
这处地窖通着她们来时的窑洞，若不是这处勉强能掩体，估计老道士也得完蛋。
老道士带着他的小徒弟，气喘吁吁的从窑洞里出来，面上还带着惊慌：“他们……走了吗？”
这些年，他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打心底里怕了他们。
小徒弟警惕着环视四周。
树林静谧，雀登枝桠，清风拂过枝头，发出树叶碰撞的沙沙声。
“师傅，他们退了。”
阮倾禾回头瞥了眼老道士，将声音尽量放的柔和：“老师傅，您说的归墟在哪里？”
老道士缓了口气，任由徒弟将他扶着坐下来，半晌才道：“就在前面了，这归墟有一处能放置星盘，姑娘想要知道的事情，去了便能全知。”
九幽眸子闪了闪，默默转过身去。
阮倾禾顿了下，回头看向九幽，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充满寂寥和不安。
她深深看他一眼，扭头继续问道：“归墟就是三百年前大战的地方吗？”
老道士缓缓点头。
果然。
阮倾禾垂下眸子，长长的鸦睫遮住眼睛，藏住眼底含留的情绪。
九幽不知为何，感觉像是不想让她去，但到了这一刻，却又无法阻止。
为什么？
怕她知道她的身份？
她基本已经能确定，她就是元帝的女儿。
这一路上有多少人想要她的性命？
她身体里少了魂魄，但星盘是她的神器，就算少了魂魄，依旧认了她。
黑袍人知道她少了魂魄，便迫不及待，肆无忌惮的来撒野，嚣张的令人难以接受。
明目张胆的来抢星盘。
她若是能让魂魄归体，其不是更好一点？
也不至于处于被动。
九幽被锁了三百年，妖力依旧很强，但远不如三百年前那般轰轰烈烈。
他曾经可是能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天庭的妖王啊！
阮倾禾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角，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是横在她心头最沉的石头。
她抬眼望向老道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时候……是不是有很多人没能回来？”
老道士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咳了两声才道：“何止是没能回来。归墟底下埋着的，是半座城的魂魄。当年为了封印戾气，多少修士抱着法器往里头跳，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九幽的肩膀猛地一僵，像是被这话烫到一般。
阮倾禾没错过他这细微的反应，心里那点疑虑更重了。
三百年前，不是妖界和篡位者的大战吗？
怎么还有修士的事情？
她迈步想往树林深处走，手腕却被一股微凉的力道攥住。
是九幽。
他没回头，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去。”
这两个字像块冰天雪地里的冰，猝不及防砸在阮倾禾心上。
她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为什么？”
九幽指尖的力道在发抖，喉结滚了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徒弟在旁看得发愣，老道士却叹了口气，缓缓抬头看向天边：“归墟能照见过去，可照见了又能如何？有些事知道了，比不知道更苦。”
阮倾禾看着九幽紧绷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要知道的，它只是过去。”
她顿了顿，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望向远方：“还有……我该怎么才能让你活下来。”
九幽猛地转过身，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哀求。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松开了手，退到一旁，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阮倾禾深吸一口气，率先往树林深处走去。
脚下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身后的脚步声迟迟没跟上来。
她回头时，正撞见九幽望着她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分明是一场即将溃堤的山洪。
“走啊。”她朝他笑了笑，眼底却泛着湿意，“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见那些……故人吧？”
九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尽数压下。
他默不作声地跟上，只是这一次，始终与她隔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像一道不敢触碰的影子。
树林尽头渐渐露出一片灰蒙蒙的空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三百年了，竟还没散干净。
阮倾禾站在边缘，看着那处陷下去的巨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九幽极轻的一声：“若……若看到不想看的，就别看。”
她回头时，正撞见他别开脸的动作，耳根泛着不正常的红。
阮倾禾心头一软，忽然觉得，哪怕归墟底下藏着再可怕、再血腥的场面，有他这句话，好像也没那么难面对了。
阮倾禾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片巨坑。
越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浓，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仿佛连风都在此处凝滞了。
这好像是另外的一方天地。
没有任何鲜明的颜色，周围都是灰蒙蒙的。
四周充满了死亡、血腥、愤怒、恨意。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坑边的土壤，指尖传来的凉意顺着血脉蔓延，竟让她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是她被紧紧的抱着。
那是谁的怀抱？记忆模糊得像隔了层雾。
她来过这里吗？
“星盘……要放在哪里？”她回头问老道士，声音在空旷的空地间荡开轻浅的回音。
老道士被小徒弟扶着站在坑边，颤巍巍指向坑底中央：“那里有块青石板，刻着北斗七星的纹路，星盘一放上去，三百年前的事就会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阮倾禾从怀中取出星盘，青铜质地的圆盘上刻满细密的星轨，边缘还沾着些未干的泥土。
她低头看着星盘，忽然想起九幽曾说过，这星盘认主时，曾在她掌心烙下烫人的印记。
“我下去看看。”她起身时，手腕再次被拉住。
这次九幽的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我去。”
他没等阮倾禾回应，纵身便跃下巨坑。
阮倾禾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