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起的声音坚定得不行。
然而指挥所里面却一片死寂。
穿插过河，深入敌后，攻击一个火力配置不明的坚固前哨吗？
这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没有十拿九稳的确定，他们是不敢确定的，而且霍云起之前已经经历过了一场生死胁迫的大战。
他如果这次再去，怕是难搞。
而坐在中间的政委，看着霍云起苍白的脸色，和身上还渗着血的绷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首长！布防图是我团最高机密，‘雪狼’是在我眼皮底下活动多年才得手的！这个责任，我霍云起担！”
“这个窟窿，也必须由我亲手去堵上！”
霍云起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悲壮的态度。
“只有打掉那个前哨，打乱他们的侦查节奏，我们才有机会在三天内重新部署，把口袋扎紧！所以首长，请下命令！”
如今事态严峻，就连政委和首长都齐刷刷的赶来。
他们其实是不愿意让霍云起去冲，去拼，一个是他结婚才半年不久，一个，是他刚受了重伤，身体还没恢复，如果现在还去，怕是会很难搞。
然而。
政委看着霍云起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又看了看地图上那岌岌可危的红圈。
最终，沉重而缓慢地点了头，声音沙哑：“…批准行动！霍团长，我…把兄弟们，都交给你了！一定要…活着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
霍云起抬手，做了一个标准到近乎刻板的军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指挥所，去集合他挑选出来的尖刀分队。
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铁板上，沉重，却无比坚定。
…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小小的家属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灯芯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两个依偎的，被拉长的影子。
霍云起默默地擦拭着他那把跟随多年的五六式冲锋枪，每一个零件都擦得锃亮，透着冰冷的杀气。
林晓月坐在炕沿，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根穿着深绿色粗线的钢针，正一针一线，无比专注地在霍云起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内衬上缝着什么。
她的手指灵巧，甚至很稳，但那微微的颤抖，却泄露了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
灯光下，她缝进去的，是一个用厚实防水油布仔细包裹，只有巴掌大小的扁平硬块。
油布边缘被她细密地缝死在内衬厚实的夹层里，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这里面。”
林晓月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是两支强心针，还有三包我重新配比过的超浓缩止血粉。油布包外面，我用油性笔写了很小的字，标清楚了用法和剂量……”
“万一…万一…”
林晓月吸了吸鼻子，把后面不吉利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把线头咬断，用指尖用力捻了捻缝口，确保绝对牢固。
上次准备的药包，是救了霍云起一命，但那才多久之前啊。
现在……
他又要去了。
霍云起放下枪，转过身。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脸上冷硬的线条。
他看着妻子低垂的眼睫，那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湿意。
他伸出手，宽大粗糙，而布满枪茧的手掌，轻轻覆上林晓月冰凉的手背，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晓月。”
霍云起声音低沉而温柔，低声呼唤着林晓月。
他的声音，像夜色里流淌的河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另一只手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额角散落的碎发，然后俯下身，带着珍重的吻，轻轻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温热而短暂，却重逾千斤。
他稍稍退开一点，深邃的眼眸在跳动的灯火里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恋与不舍，还有孤注一掷的承诺。
“别怕。”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无比清晰地敲在林晓月的心上，“等我回来。”
他的目光向下。
落在她平坦的小腹，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和柔软，低沉的嗓音响起：“等这次回来，咱们…就要个孩子。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为你…也为咱们往后的日子…好好活！”
就如同政委他们担心地，左右是因为自己没有后代，这对于他们夫妇而言，是不公平的。
而林晓月一直都是为了公事而奔波，他不想强迫她。
可他也知道……
林晓月也很希望有个孩子。
只是他们两个人，着实没时间。
因为霍云起的话，林晓月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很是滚烫。
她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扑进霍云起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进他的骨血里。
这一夜过得很缓慢。
两人只是相拥到天亮，林晓月才依依不舍地将霍云起送了出去。
她站在了团部的大门口，看着远处离去的霍云起，抬手挥着道别，眼泪却也忍不住地滑落。
今天的天，格外的晴，像是在预示这次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林晓月自然是期盼成功的。
她在心里祈祷着霍云起能够平安回来。
也因为霍云起的离开，其他医护人员很担心林晓月的身体情况，所以就专门跟政委说了情况。
政委也强制性地让林晓月休息。
林晓月没办法，只能选择在家属院休息。
可林晓月永远不会想到，这个晴天，只是暴风雪前的宁静。
因为霍云起离开的第二天，天就开始下雪。
更是……
一点消息都没有。
通讯员一次又一次地联系霍云起那边的通讯员，可都没有收到消息，他的心里慌得不行，可又只能和首长、政委他们干着急。
他们对视一眼，本想将事情告诉给林晓月，最终还是将这个冲动给压了下来。
这种情况，还是不告诉太多人吧，特别还是作为亲属的林晓月，可别关心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