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后，前朝发生的事，无声无息地蔓延到了整个后宫。
次日，御花园。
秋日的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
庄贵妃脸戴面具，一身素雅的湖水绿宫装，莲步轻移，算准了时辰，在通往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的景文帝。
“臣妾参见陛下。”
她身姿盈盈一拜，眉宇间带着忧愁，声音难得的轻柔。
“听闻陛下昨夜又宿在了御书房，龙体要紧，还望陛下多多保重。”
景文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色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憔悴。
他摆了摆手，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起来吧。”
“最近事情太多，在那边方便处理政务。”
“倒是庄爱妃难得出来逛逛。”
庄贵妃顺势起身，像是没有听懂景文帝阴阳怪气，她唇角勾了个还算温柔的笑意。
“哎~”
“后宫诸事繁杂，臣妾都快要应接不暇了。”
“这才来御花园散散步。”
“不知皇后姐姐在温泉行宫休养得如何了？”
“臣妾心中，实在是挂念得紧。”
她一边说，一边偷摸观察着景文帝的神色。
果然，景文帝像是被触及了伤心事，眼神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有凝重，有伤感，还有些脆弱。
庄贵妃暗自嘲弄的勾了勾唇角，她居然从一个帝王脸上，看到了脆弱，这真是稀奇。
捅刀子要连续几下，才会让人痛，庄贵妃深知这一点，又追问了起来。
景文帝听到她的话，隐隐不耐烦，语气都冷淡了下来。
“皇后那边，有太医和宫人照料，你无需担忧。”
“后宫之事，你处理得很好，继续保持便是。”
说完，景文帝几乎是有些逃避似的，不再看她，转身便大步离去。
“是，恭送陛下。”
庄贵妃心情颇好的行礼，她垂下眼帘看着路边渐渐枯黄的野草，脸上无声地笑起来。
稳了。
如果景文帝怒斥，或者冷漠，都有可能出问题。
唯独景文帝脸上出现了脆弱，他对文皇后的感情，全天下谁人不知？
如果这位不是九五之尊，恐怕还真叫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呢。
可惜......
“行了，回宫。”
站直了身子，庄贵妃又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
御花园里的这一幕，被不少宫人们尽收眼底，消息像是长了翅膀，飞了出去。
??..??
深夜。
陈阁老府邸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裴玉岑一袭黑衣，悄然立于书案前。
“玉岑，你那头白发，看得为师心痛啊。”
陈阁老放下手中的茶盏，叹息道，神情关切。
“老师，何必为这些旁的事情挂怀。”
裴玉岑的声音毫无波澜。
“您深夜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陈阁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皇后病危，陛下哀思过度，国本动荡在即。”
“这是危局，也是......时机啊。”
“镇南王已上奏，不日将派精兵护送物资入京，名为‘慰问’，实为震慑。”
“虽然陛下还未同意。”
“但我们，仍然需要做好准备。”
裴玉岑有些不解道。
“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这句话是明知故问，他已经暗中联系上了林天珏，陈阁老有猜测却没有证据。
“咳咳。”
“历代皇位更替，朝臣都会死一批。”
“老师自然是想要保下你的。”
“难道，你不想再回到内阁了吗？”
就像上一次，他为自己争取来的首辅一样。
“学生想。”
“学生一日不敢忘记读书的目标，也忘不了曾经的耻辱。”
陈阁老满意的点了点头。
裴玉岑是有一段时间不怎么听话，师生感情已经不能驱动他。
可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只要利益足够，怎么会动摇不了他呢？
想到这里，陈阁老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缓缓推到裴玉岑面前。
“老夫年纪大了，这个位置早晚是留给你的。”
“你要按照老夫的要求做，才不会误入歧途。”
说罢也不再多说，苍老的指腹点了点那封信。
“西北文家，气数已尽。”
“这是能彻底推翻解决他们的‘证据’。”
“你要做的就是想法子，让它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
“事成之后，刑部尚书之位，内阁首辅之位，都非你莫属。”
裴玉岑垂眸看着那封信，沉默了许久，就在陈阁老紧皱眉头，快要失去耐心地时候，才缓缓伸出手。
“学生，遵命。”
同一时间。
皇宫深处，庄贵妃的寝殿内，气氛更是诡谲。
一名风尘仆仆，形容精悍的男子，正跪在庄贵妃面前。
此人正是是镇南王最信任的心腹。
“娘娘，王爷让您放心，温泉行宫那边，小的们自有安排，保证让皇后娘娘......走得毫无痛苦。”
心腹的声音压得极低。
庄贵妃那半张描绘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心腹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瓷瓶，双手奉上。
“王爷说，皇后之事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陛下的龙体。”
“此乃凝神香，西南彝族的奇珍，无色无味。”
“只需在陛下的日常汤药中放入分毫，便可助陛下......安神静养。”
“王爷说了，如今后宫无主，娘娘定要好好伺候陛下，切不可让陛下太过操劳。”
那安神静养和伺候几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其中阴狠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哪里是安神香，分明是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耗尽心血，油尽灯枯的慢性剧毒！
庄贵妃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年少时对帝王的爱慕，早就被他的皇后和女儿消磨殆尽。
如今她的眼中，只剩下不停闪烁的野望和疯狂。
只要景文帝一倒，她的儿子，就能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
到时候父王回京，改镇南王为摄政王，总有办法让这大靖朝改姓庄！
而她，将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因太过激动而颤抖的手，迫切伸出，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瓷瓶。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殿外，一声尖利高亢的通报声，闪电般劈在殿内。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