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星拎着清洁工具，站在钱朝家门口的位置有些局促。
“抱歉小姐，”他温声道，“我冒昧过来……会不会太过打扰？”
钱朝已经将外套挂在墙上的挂钩上，一扭头笑的比顾飞星还人畜无害，“这有什么打扰的？您随意就好。”
顾飞星面上笑的十分温柔透着九分感激，但心下警惕已经提升到了最高。
他不动声色从门口拿过一张马扎，安安静静坐在这间出租屋的唯一一张沙发旁，离茶几不远，离大门也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不会引起怀疑，如果对方真打算对他做什么，他也能用最快的速度起身逃开。
钱朝从饮水机那儿端着两杯热水走过来，递给顾飞星一杯，“在楼下帮我打扫卫生累坏了吧？”
“放心，在楼道口收拾出来之前，你可以一直在这儿休息。”
语毕，钱朝又想到什么，补上一句安慰，“那些黑社会的同伙不会追上来。”
顾飞星盯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热水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纸杯传到他冰凉的手心里，又顺着皮肤丝丝缕缕漾到心口。
按理他该放松许多。
顾飞星飞快展露出自己面对善意应该正确应对的那一面，他控制着视线余光不去打量钱朝的出租屋的环境，露出一个被追杀又被好心人搭救的弱者该有的姿态。
青年捧着纸杯的手慢慢卸去一点力气，随后处处透着局促不安的紧绷状态渐渐放松，整个人神情自然了不少，“……多谢。”
他看向钱朝，眉眼肉眼可见比先前柔和许多，“免贵姓……顾，顾飞星。”
钱朝掀起眼皮看了顾飞星一眼。
原剧情里顾飞星和原女主在一起之后，表面温柔但警惕一直没放下过，用的都是假名，直到顾飞星用尽手段搞垮顾家，才对外大肆宣扬自己的真名。
原女主甚至都是从荧幕上万众瞩目的采访，才得知和自己相伴好几年的爱人一直在提防着她。
钱朝嘘溜了一口热水，没对顾飞星的坦诚做出任何发言。
这男的鬼心眼子一套一套的，现在会做出和原剧情截然相反的选择，估计也是因为他在见过那些黑社会的尸体之后，以为自己是和顾家不对付的什么帮派势力，考量利益得失之后，这是打算孤注一掷，直接掏底牌对钱朝投诚了。
青年自嘲的笑了笑，“看您的反应，您对顾家应该比我了解更多……说来不怕您笑话，我只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而已。”
“抱歉……我……”他满眼都是真诚和愧疚，犹豫半晌还是娓娓道来，“那些追杀我的黑社会，是顾家那位少爷派来的……是我把您牵扯进这场无妄之灾来。”
钱朝又嘘溜了一口热水，在场面逐渐安静下来之后许久，她才不咸不淡敷衍了声，“哦。”
顾飞星“……”
等等。
事情的走向好像和他想象中的有点儿出入。
顾飞星有些拿不准钱朝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到底是在想什么。
按照顾飞星的盘算，对面女人该有的反应，要么就是对他身怀的价值产生好奇顺理成章介入拉拢，要么就是对他的袒露出的身份毫无兴趣，直接了当打断自己对她来说无意义的发言。
狭窄的客厅彻底陷入沉寂，尴尬的气氛也渐渐弥漫开来。
这种无限放慢时间的尴尬不知持续多久，坐在顾飞星对面的钱朝，才不紧不慢出声，“顾先生，你好像很渴望能站到顾家的对立面上？”
如今的顾飞星只是顾家随意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甚至连入顾家那些人的眼的资格都没有。
极端不对等的天秤上，毫无分量的那一端，不论叫嚣什么，在对方眼里都是跳梁小丑而已。
纸杯并不保温。
顾飞星捧着的那杯热水，温度渐渐褪去。
他不再盯着手心那杯一文不值的热水乔装弱者，而是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女人。
“嗯，”顾飞星应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能传到钱朝耳中，“不知您能不能施舍给顾某一个效命的机会？”
“您想要从我这里收走什么报酬，现在我拥有的、或者未来我能从顾家那里得到的……无论什么，顾某必定竭尽所能，双手奉上。”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沉默。
这种没被人放在眼里的感受实在算不上好。
不知怎么的，顾飞星又想起自己每月被那个女人拖到顾家人面前去要抚养费时的场景。
每到这个时候，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年男人都会面露嫌恶，也是用这种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的、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沉默去对待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顾飞星几乎快要按捺不住，要打破沉默追问钱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钱朝终于又慢悠悠的开口了。
“顾家的人居然想改头换面到我这座小庙来，倒真是闻所未闻。”钱朝放下手里的保温杯，语气平淡。
她已经把架子端了个十成十，只听她意味深长的语气，一时半会儿还真分辨不出她背后的势力水有多深。
对付这种心眼比滤纸密的多疑症疯子，还得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钱朝被公司骗进这个能把女主从头虐到死的小世界里来，已经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尤其现在楼下还有个自己捅出来的烂摊子迫切的需要她打扫干净……
钱朝一个头两个大。
至于那一长串提醒她如何走剧情如何被男主欺骗、如何被配角压榨、如何累死累活跟男主演真爱最后感化他的任务……
钱朝看一眼那些血压飙升的文字，都是能气到马上拉着男主配角一块儿点烟花自焚的程度。
岗都调了，工资也下调了，奖金全扣了，小世界也进了……
就这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工作条件，她没直接把小世界拆了算她爱岗敬业。
就现在公司吊着她的那0.03瓜0.02枣，还想指望她严格按照任务手册去攻略顾飞星？
做梦。
她这边缘员工，拿多少钱干多少钱的活儿，这是钱朝从进世界管理公司到现在，一直奉行的工作准则。
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样。
钱朝看向顾飞星的视线，越发……慈祥。
是饕客看到现宰肥牛时，心软却囊中羞涩，不得不分部位解救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