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的战术靴碾过冰晶碎渣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他单手扣着奥利维亚的后颈，另一只手的麻醉枪始终抵在她肩胛骨之间——那是我教他的，既不会致命，又能确保目标无法剧烈挣扎。
奥利维亚的防护服右肩蹭破了，露出里面沾着绿色黏液的保暖层，像块腐烂的苔藓。
“松开她的面屏。”我扯下手套，指尖刚碰到她面罩的卡扣，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白雾在玻璃内侧凝成细小的水珠，“林博士，您闻闻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它身上有焦糊味，和小陈烧毛衣针那天一模一样。”
我顿住动作。
三天前小陈在休息舱烧毛衣针引发短路的事，只有我们七人组知道。
伊恩的拇指压在扳机上：“她改了三次导航参数，把我们往辐射区带。”
“我知道。”我按下卡扣，面屏“咔嗒”一声弹开，腐臭的甜腥气涌出来——是世界树黏液的味道，混着某种烧焦蛋白质的气息。
奥利维亚的睫毛上凝着冰晶，眼尾有道新鲜的抓痕，“你知道门后面是什么。”我盯着她瞳孔里的震颤，“说。”
她喉结动了动，呼出的白气里带着碎冰碴：“上周值夜时，我听见门里有声音……像有人在哭，又像在唱歌。”她的手指抠进防护服口袋，摸出一团皱巴巴的纸，“这是老周的工作日志残页，他失踪前最后一篇写着‘它们在收集意识，像收麦子’。”
纸页边缘焦黑，字迹被绿色黏液晕开，隐约能辨认出“容器七号”几个字。
我的后颈突然发烫——刚才那个“复制体”也说了这四个字。
通讯器里传来汉斯粗重的喘息声：“主线路修好了！冷却系统重启……等等，探测日志有隐藏条目！”他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显示世界树的能量峰值出现在三个月前，不是自然增长，是……是外部输入！”
我攥紧纸页，指节发白。三个月前，正是第一颗恒星消失的时间。
“继续往前。”我把日志残页塞进胸口口袋，“娜塔莎，检查装备。伊恩，看好她。”
奥利维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透过手套刺进来：“别信那些影子！它们会把你变成镜子！”伊恩拽开她的手时，她的婚戒刮过我的防护臂甲，在玻璃上留下一道细微的划痕。
记忆走廊的入口像一道被劈开的冰墙，无数半透明的生物光纤从顶部垂落，每根纤维里都困着一个发光的小点——走近才看清，那是人的轮廓。
有穿着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制服的，有穿着探险服的，最前面那个背影像极了卢峰，他正弯腰捡起什么，后颈的伤疤在光纤里明明灭灭。
“他们在看着我们。”娜塔莎的呼吸喷在面罩上，她的圣像吊坠晃了晃，撞在我的防护胸甲上，“我外婆说过，被记住的人不会真正死去。”
我加快脚步，光纤擦过面罩的声音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卢峰的影像突然转身，他的脸被绿光照得发青，嘴唇动了动——是“小心”两个字。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这是他去年在火星基地教我修热成像仪时，我操作失误差点烧了设备，他说的第一句话。
“海伦，报告生命体征。”我对着通讯器喊道。
“队员三号脑电波异常！”海伦的声音带着手套摩擦医疗设备的沙沙声，“a波和世界树的共振频率同步上升……它在尝试连接！”
我摸向腰间的屏蔽头盔，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出发前卢峰硬塞给我的，说“万一遇到意识干扰，这东西比枪管用”。
“所有人戴头盔！”我扯下自己的头盔扣上，橡胶密封条压得眼眶发酸，“保持三步间距，别碰任何光纤。”
娜塔莎的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她的头盔面罩映出我扭曲的脸：“林博士，脚下。”
冰晶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我刚后退半步，“轰”的一声，面前的冰面整个塌陷下去。
冷风裹着绿雾从裂隙里涌上来，吹得光纤疯狂摆动，那些被困的影像在雾里忽明忽暗，像被扔进沸水的萤火虫。
裂隙深处传来低频的嗡鸣，像无数根琴弦同时震颤。
我蹲在边缘，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十米深的地方——那里有一团模糊的黑影，表面爬满发光的脉络，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头盔里闷响。
嗡鸣声突然拔高，震得牙齿发酸。
一条藤蔓从黑影里钻出来，比我的胳膊还粗，表面覆盖着鳞片般的凸起，每片鳞片都泛着幽蓝的光。
它在半空顿了顿，像在嗅什么，然后缓缓朝我伸来。
藤蔓尖端碰到我防护靴的瞬间，后颈的灼烧感炸开。
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纸片——五岁时在巷子里捡到的流浪猫，它后颈也有块伤疤；十六岁在实验室做的第一个核裂变模型，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和世界树的能量曲线惊人相似；还有卢峰在机场拍我后背，说“去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吧，那里有你要找的答案”时，他后颈的阴影……
“林博士！”娜塔莎的叫声被头盔过滤得模糊，“它碰到你了！”
我猛地扯下头盔，藤蔓已经缩回裂隙。
后颈的皮肤在发烫，隔着防护服都能摸到凸起的纹路——和刚才“复制体”后颈渗出的荧光，形状一模一样。
裂隙里的嗡鸣变成了哼唱，这次我听清了歌词——是一首中文儿歌，我妈妈哄我睡觉时常唱的那首。
通讯器里突然响起卢峰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林宇，别信它说的‘回家’……”
我手指颤抖着去按通话键，杂音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
等我再抬头，裂隙深处的黑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藤蔓抽离时留下的黏液，在冰面上泛着幽蓝的光。
娜塔莎的手按在我后颈防护服上：“这里有个印记。”她的声音发颤，“和探测仪上世界树的核心符号……一模一样。”
我盯着裂隙深处的黑暗，后颈的灼痛顺着脊椎爬进大脑。
记忆碎片还在翻涌，这次我看清了最深处的画面——五岁的我蹲在巷子里，流浪猫蹭着我的手，它项圈上挂着一块金属牌，刻着“容器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