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悔了。”
沈夫人是真心实意的悔了。
是她错把鱼目当珍珠，把一个任她拿捏的儿媳妇换成了个不好惹的刺猬，扎得自己满手刺还不能叫出声。
她早就悔了。
“衡儿，你若是因为江安宁的事情记恨母亲，这才选择赘居恭王府，那母亲可真是要心痛而死了。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母亲此生最心疼最在意的就是你了，你难道真的忍心离开母亲么？”
沈夫人泪眼汪汪，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能够改变儿子的决定。
沈玉衡喉头微紧。
他故意设计秦思婉与母亲对立，激化两人的矛盾，就是想要让犯了错的人得到该有的教训。
可说到底，这是他的生身母亲。
她在跟自己哀求，哭诉，甚至姿态放低到了极致。
若说沈玉衡心中没有触动，那是假的。毕竟，没有沈夫人怀胎十月，精心照顾养育，就没有今日的他。
教训……已然够了吧？
他沉默着不说话，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和门都紧紧掩住。
“衡儿，你…你这是做什么？”
沈夫人呆愣愣的看着儿子的动作，缩了缩手指头。
自从沈玉衡另娶了秦思婉后，愈发的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他沉着脸的模样饶是亲娘见了都有些心慌慌的。
只见他在沈夫人对面坐下，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咱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吧，母亲。”
完了，这开场白出来以后，更吓人了。
沈夫人抿了抿唇，“衡儿，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母亲会知无不言的。”
“母亲给秦思婉下了慢毒，所以她才会百般的不适。母亲还买通了太医，所以他们才会众口一辞的说胎儿无恙。是也不是？”
连这些他都知道！
沈夫人猛得抬头，她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的。可是，当她对上儿子那双能够洞悉一切，像是要看进自己心底的眸子时，话就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玉衡见她吞吞吐吐，甚至轻轻笑了笑，“母亲若是难以回答，点个头就是了。”
一番心理斗争后，沈夫人微微点头，满脸紧张的试探道，“儿啊，你不生气？”
“我若真生了气，又怎么可能替您遮掩呢？您当真以为宫里来的太医那么好收买么？若是只以重金相诱，怎么可能让他们长出同一张舌头？毕竟他们要欺瞒的人，可是恭王。”
“母亲，那孩子，不是我的。”
沈玉衡语气幽幽。
“啊？”
“啊！”
沈夫人惊呼了两句，直拍心口。
半晌后，她缓过了劲儿来，这才开始着急，“儿啊……既然这浪蹄子怀的是野种，你怎么还隐忍不发，甚至还想着跟她去恭王府住啊？你不怕她跟奸夫一起合谋，对你不轨么？”
“孩儿不怕呢，母亲。”
“为…为什么？”
沈玉衡垂下眼眸，一字一句、慢条斯理的回了话。
“因为这个奸夫，是我给亲自给秦思婉挑的。”
“而秦思婉她对此一无所知，对腹中骨肉是儿子亲生的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
沈夫人今天真的已经震惊了太多次，以至于现在已经震惊不动了。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儿子。
她将他打小养到大，以为自己对他知根知底，熟悉至极。可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的认知错的离谱。
她惊觉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素来循规蹈矩，温吞有礼的儿子了。
他让她刮目相看。
他甚至让她心生恐惧。
沈夫人猛的咽了咽口水，开口时语气小心翼翼的，“…儿啊，母亲有些看不懂了。你，你这是图什么呢？”
沈玉衡也无意再瞒着她，于是从自己的计划中挑了些能讲的说给了沈夫人听。
沈夫人云里雾里的听完后，晕晕乎乎的就被沈玉衡带进了沟里。
“所以衡儿，一切都是你的顺手推舟，你的目的，是想斗倒摄政王，替陛下匡扶朝纲。你对秦思婉一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
“母亲您忘了么？儿子曾经说过——沈家少夫人，永远都只会是江安宁。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变，也不会变。”
得了儿子这句话，沈夫人心口堵了许多天的那口气突然顺了，甚至隐隐升起一丝得意。
秦思婉啊秦思婉，让你天天与我对着干，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可现在如何呢？
衡儿从没把你放在眼里。将你弃如敝履，抛出去收揽人心。
说到底，赢了的人还是她秦莲怡。
可她的这份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沈玉衡接着开了口。
“母亲，既然话已说开，儿子有一事相求。”
沈夫人现在心情不错，于是喜滋滋的接了话，“只要母亲能帮的上，衡儿尽管开口。”
“母亲，您一定能帮上忙的。”
沈玉衡自信一笑，眼里写满志在必得，“儿子需要您以外命妇的身份进宫一趟，与宁儿和解。告诉她，不日，我就能接她回到我身边。”
说完，沈玉衡摸向怀中的宝石簪子。
自从出使赫兰归来后，他就把这新婚之礼一直放在心口，须臾不离。
她总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她一定能回到自己身边！
而对面的沈夫人却是不敢吭声，只能用脸骂人。
眼见要送走一个，又来一个，来得还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旧人”，她的心情实在是美丽不起来。
“衡儿，就算恭王府即将覆灭，可她已是摄政王妃了，还如何回来沈家？”
沈玉衡瞥了母亲一眼，“死了丈夫，她就是可以二嫁的寡妇。退一万步，再换个身份重新嫁与我，又有谁敢置喙？”
“母亲再提醒你一句，你打小就有些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你都不肯用。你真的能接受一个并非完璧之身的江安宁么？”
“…只要是她，就可以。”
“可她肚子还里有南玄景的孩子啊！”
沈夫人连忙补充道。
“斩草要除根。宁儿肚子里的祸害，我不会留。”
沈玉衡哼笑一声，语气冷了下来，“况且，这个孩子从何而来，您不是最为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