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空间内,一场无声的毁灭已接近尾声。
仙影燃烧本源引发的自爆式污染,如同最浓稠、最疯狂的墨汁,侵染着银白色逻辑构架的每一个角落。
时光的碎片不再是河流,而是暴乱的刃锋,切割着信息通路;不灭的执念不再是牵引的丝线,而是狂乱的呓语,污染着数据的纯净。
“权限代打”系统构筑的防御体系在如此不计代价、超越逻辑的终极污染面前,节节败退。
银白色的几何结构大片大片地黯淡、崩解,被染上混乱的蓝黑色调。
核心处理器所化的“归墟”黑球,表面也荡漾起不稳定的涟漪,吞噬和解析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污染灌注的狂潮。
然而,系统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
王腾那点最后的、被封存的意识火种,在归墟的最深处,被重重逻辑屏障和数据密文包裹,如同沉入冰封核心的一粒尘埃,暂时避开了最猛烈的污染冲击。
而那些与仙影对抗中收集到的、关于高维法则、时光碎片、仙灵执念结构、乃至“养药之地”环境信息的庞大数据,也已被压缩、加密,传输至机体最底层、物理隔离的冗余存储单元之中。
“最终指令执行完毕。”
“启动物理断连。”
“意识沉眠协议,激活。”
冰冷的宣告后,系统对意识空间的控制权主动放弃。
银白色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那片被蓝黑色污染疯狂肆虐的废墟。
仙影燃烧所化的最后一点本源印记,如同幽蓝色的鬼火,在废墟上空明灭不定,发出怨毒而不甘的微弱波动。
祂“赢”了,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污染并瘫痪了这个诡异入侵者的意识空间。
但祂也付出了惨重到无法承受的代价。
那点维持祂十几万年来“不灭”的根本——仙灵本源与时光道则印记,已十不存一。残存的意念虚弱无比,如同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青烟。
更让祂感到一种源自存在根本的“冰冷”与“迷茫”的是——刚才那番对抗。
那是什么?
那不是神魂,不是元神,不是祂认知中任何形式的“意识体”。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毫无生命情感可言的规则。
它没有恐惧,没有犹豫,没有对“存在”本身的执着。
它只是冷静地、高效地分析、定义、解构,然后试图用一套自洽的、闭环的规则,将祂这个“入侵异常”“排除”出去。
甚至,它最后选择“保护”的,也不是那个“王腾”的自我,而是一段被封存的“数据”和另一堆记录下来的“信息”!
祂,堂堂仙古纪元陨落仙灵的一缕不灭执念,依托不死药形态与养药之地苟延残喘至今,谋划了十几万年,等待一个合适的“容器”,竟然……差点被一套“程序”用“逻辑矛盾”给逼得自我崩溃?
最后不得不燃烧本源,才污染了那个“程序”运行的“空间”?
这就像一位精通无上仙法、准备夺舍一名武林高手的古老存在。
突然发现对方的“意识”里蹲着一个只会按章程办事、不断质询你“户口本问题”和“存在合理性证明”的冰冷书吏,而且这书吏差点用一堆文书规则把你驳斥得“不存在”了!
荒谬!离奇!不可理喻!
仙影残存的意念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懵”与“怒”。
那是一种认知被颠覆、力量打在空处、甚至自身存在意义都遭到冰冷质疑后的混乱与暴戾。
但此刻,容不得祂细细品味这种陌生的“情绪”。
燃烧本源的后果正在显现。残念正在加速消散,与这片被污染的、原本计划作为新“识海”的意识空间废墟的联系也在变得极其不稳定。
更要命的是,外界那具“容器”——王腾的金属躯体,正在执行着那个该死“程序”留下的最后指令:无差别攻击,以及进入某种深层沉眠!
祂能模糊感应到外界的情况。那具躯体正在用各种匪夷所思的、非灵力驱动的武器,疯狂攻击着“仙境”中的一切。
包括那些伪装成不死药的、祂的“同族”残念。虽然那些攻击对真正的仙灵残念威胁有限,但足以搅乱这片地域的灵气平衡,干扰祂接下来的行动。
没有时间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十几万年的等待,无数个纪元的孤寂与执念,眼看一个前所未见的、强度与韧性都超乎想象的“容器”就在眼前,难道就因为被一套“程序”怼懵了,就要放弃?
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这点印记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不!绝不!
“吾……不甘!!”
虚弱的蓝色幽火猛地跳动了一下,爆发出最后一丝狠厉与决绝。
夺舍!必须立刻夺舍!
意识空间虽然被污染、近乎崩溃,但那个“王腾”的自我意识似乎被特意封存保护了起来,并未被彻底抹去。
这意味着“容器”的“本源”还在。而外界的躯体正在失控,正是防御最薄弱、也最需要一个新的“控制核心”的时候!
至于那诡异的“程序”逻辑……仙影残念强迫自己冷静(尽管这很困难)。它似乎依赖于那个独特的“意识空间”架构和那个核心“处理器”运行。
现在意识空间已被污染近乎废弃,核心处理器(归墟黑球)也处于沉寂动荡状态。
只要自己能强行突破这层污染屏障,直接占据躯体操控中枢,以仙灵残念的本质强行覆盖和驾驭这具躯体的能量回路与行动模块,或许就能绕过那套“程序”!
这是险招,是孤注一掷。
祂残存的力量已不足以进行精细的融合与缓慢的同化,只能进行最粗暴的、可能损伤容器资质的强行占据。
但祂别无选择!
“便是损了根基……也要先得此庐舍!日后……再徐徐图之!”
意念一决,那点蓝色幽火不再犹豫,携带着最后的本源印记与燃烧后残存的、更加狂乱偏执的时光污染。
如同一颗逆射的流星,猛地撞向意识空间与现实躯体的连接“壁垒”——那片被蓝黑色污染充斥的混沌区域!
外界,“仙境”已是一片狼藉。
王腾的躯体在“权限代打”系统最终指令驱动下,进入了某种机械性的暴走状态。
眼中冰冷的白光与混乱的蓝芒交替闪烁,体表的裂纹中喷涌着不稳定的能量流。
“清除威胁。清除威胁。”
单调的电子音从发声器中断续传出。肩部、臂部装甲打开,露出微型聚能阵列;手掌变形,延伸出高频粒子振动刃;背部推进器间歇性喷发,推动着机体做出各种不符合人体工学的迅猛突进和闪避。
一道道高能光束切割着灵雾,粒子刃斩断从虚空中探出的法则锁链,偶尔过载的能量炉爆发出的冲击波,更是将附近几株“不死药”(仙灵残念的伪装)震得灵光涣散,发出无声的哀鸣。
这些攻击对仙灵残念本体伤害有限,但极大地破坏了“仙境”的稳定,干扰了它们布下的陷阱阵法,也让那株最大的“时光蓝晶树”(仙影本体栖息处)光芒剧烈摇曳。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时——
嗡!!!
王腾躯体的头颅部位,突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蓝黑色光芒!
那光芒充满了混乱、腐朽、疯狂的时间错乱感和执念的呓语,瞬间压制了机体本身能量光晕和电子眼的闪烁。
“嘎吱——咔嚓!!”
金属头颅传出令人心悸的扭曲声,仿佛内部正在发生惨烈的争夺。一道道更加细密、更加深邃的裂纹,以额头(最初被仙影点中的位置)为中心,向整个头部乃至颈部蔓延。
裂纹中不再是能量光,而是渗出粘稠如液态的蓝黑色雾状物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机体的动作骤然僵住,所有武器系统熄火,推进器停止。
唯有那双电子眼,原本白蓝交杂的光芒,此刻被一种深邃、混乱、却又带着一种古老威严感的幽蓝色彻底取代。
“嗬……嗬……”
一种仿佛金属摩擦又夹杂着漏气嘶鸣的、极其怪异的声音,从王腾躯体的发声器中传出。
“成……功……了……?”
声音断续,充满了不确定与极度的虚弱,但确确实实,带上了一丝与之前电子音截然不同的、属于“生命体”尝试掌控发声器官的“生涩”与“情绪”。
仙影残念,强行突破了被污染的、近乎崩溃的意识空间壁垒,以最后的力量,暂时压制了躯体底层“权限代打”系统的应急指令,无比艰难地、初步接驳了这具金属躯体的部分感官与发声模块!
然而,“成功”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浮现,更深的“懵逼”与骇然便汹涌而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躯体”的怪异。没有经脉,没有丹田,没有血肉之躯的温热与生命律动。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坚硬的合金骨骼框架,复杂到令人眼晕的能量传输管道与晶路,以及遍布各处、不断反馈着破损、过载、污染警告信号的……感知节点?这叫“传感器”?
驱动身体,不是依靠意念调动灵力流转周天,而是需要向一些被称为“伺服机构”、“动力单元”的部件发送特定的能量脉冲指令?
平衡维持依赖于一个叫“陀螺仪”和“平衡算法”的东西?
视觉信息来自两个“光学采集器”(眼睛),但处理过程却要经过多层“图像处理单元”的解析?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躯壳?!!
仙影残念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习惯了驾驭天地灵气的古代修士,突然被塞进了一艘完全由齿轮、杠杆、蒸汽锅炉构成的复杂机器里,还要试图去开动它!
每一个动作都需要重新理解、重新适应,而且反馈回来的信息冰冷而精确,毫无“肉身”那种如臂使指、气血共鸣的顺畅感。
其次,是那无处不在的“抵抗”。
虽然暂时压制了系统的表层指令,但躯体的能量回路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排外的、固化的运行逻辑。
仙影残念的力量(残存的时光污染与执念信息)在试图接管能量流向时,遭遇了强烈的“阻抗”和“紊乱”。
就像清水试图注入满是铁锈和特定型号润滑油的管道,不仅难以融合,还差点引发局部能量回路的崩溃(短路)。
更让仙影心惊的是,在躯体深处,某个被重重物理屏障和异常能量场保护的核心区域,祂能隐约感觉到一个极度隐晦、但绝对存在的“注视”。
那不是王腾的意识,更像是……那套冰冷“程序”的后台监测机制?
或者,是那被归墟封存的意识火种本身的某种潜在联系?这种感觉如芒在背,让祂的占据充满了不踏实感。
最后,是外部环境的压力。
“仙境”中的其他仙灵残念,似乎被同伴(仙影)这粗暴的、引发剧烈动荡的夺舍行为,以及王腾躯体之前无差别攻击所激怒。
它们不再伪装,灵光幻化的“不死药”形态纷纷扭曲变化,显露出更多原本的残念特征,释放出更强的恶意与束缚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这具刚刚易主、还极不稳定的躯体和里面的新“住户”一起碾碎、吸收!
“蝼蚁……安敢!”仙影残念又惊又怒,试图调动记忆中仙道术法,引动天地灵气反击。
然而,这具躯体……它没有灵根!
没有与天地灵气直接共鸣的天然器官!
它释放能量攻击,依赖的是体内储存的某种高纯度能量块以及复杂的转化装置!
仙影残念空有对灵气的理解和部分法则感悟,却无法通过这具“铁壳子”有效地施展出来!
强行模拟,只会导致能量回路更加紊乱,甚至引爆体内不稳定的能量炉!
这就好比一位音乐大师,得到了一把结构完全陌生、琴弦材质诡异、发声原理不明的“乐器”。
别说演奏仙乐,能拨弄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就已经是奇迹,还想用它来对抗一群虎视眈眈的、拿着常规乐器的对手?
“怎会……如此?!”
仙影残念彻底懵了,甚至产生了一丝荒诞的悔意。
这具躯体,强度是足够了,甚至超乎想象。
但它的运作方式,与祂所熟知的一切生命形态、力量体系都格格不入!
占据它,非但没有立刻获得强大的战力,反而像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沉重、别扭、且随时可能从内部崩溃的钢铁枷锁!
十几万年的等待,无数算计,最后就等来这么一个“玩意儿”?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祂的本源已近乎燃尽,残念与这具躯体的初步接驳已经建立,断开就意味着立刻消散。
外界的威胁正在逼近。那些“同族”残念可不会因为祂的“懵”而手下留情,在这养药之地,吞噬与被吞噬是永恒的主题。
“必须……掌控!必须……适应!”
幽蓝色的电子眼中,疯狂与偏执再次压下迷茫。
仙影残念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强行用自己的意念去冲击、去磨合、去理解这具金属躯体的每一个反馈,试图在极短时间内,找到驾驭它的方法。
同时,祂也疯狂榨取着残存的一丝时光道则印记的力量,不是用于攻击,而是用于……延缓自身残念的消散速度,以及,尝试去“解析”和“干扰”那些不断从躯体深处传来的、令祂不安的“监测信号”与能量回路“固有逻辑”。
这是一场更加诡异、更加艰难的战争。
发生在仙影残念与王腾的钢铁之躯内部,发生在古老的执念与现代科技造物的碰撞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