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青冥宗山门外的警示铃突然急促地响起,像一把钝刀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反复切割。杨辰正蹲在北侧密道的石壁前,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动一块松动的石板——下面藏着总领当年埋下的暗格,里面是三份绘制在羊皮上的青冥山脉布防图,边角已经泛黄发脆,却比任何铠甲都更能给人底气。
“统领!西北方向!至少有三百只暗影兽突破了外围防线,正往这边冲!”传讯兵的声音带着哭腔,甲胄碰撞的脆响从远处传来,混着兽类尖利的嘶吼,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耳朵。
杨辰手一顿,匕首差点划破手指。他迅速将布防图卷好塞进怀里,站起身时,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那是与外围哨卡联动的示警玉佩,烫成这样,意味着至少有三个哨卡已经沦陷。
“林野!”他扬声喊道,声音在狭长的密道里撞出回声,“带妇孺进第二层密室,用巨石封死入口!”
“那您呢?”林野正指挥着伤员往密室转移,闻言回头,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在胸前的铠甲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去前山。”杨辰抓起靠在石壁上的长枪,枪杆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是昨天从暗影兽爪子下救回的小弟子留下的,“你们守住这里,等我回来。”
他没等林野再说话,转身就往外冲。密道的石门在身后缓缓落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为他送行,又像在宣告某种诀别。
刚冲出密道,迎面就撞上一股腥风。一只暗影兽扑了过来,它的利爪泛着幽绿的光,腥臭的涎水滴落在杨辰的手背,灼得皮肤一阵刺痛。他侧身避开,长枪横扫,枪尖精准地刺入暗影兽的眼眶——这是他跟老猎户学的法子,对付这种邪物,伤眼睛比砍四肢管用。
暗影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杨辰没敢停留,踩着它的尸体往前冲,沿途的景象让他心口发紧:平日里用来晾晒草药的晒谷场,此刻堆满了玄铁卫的尸体,有的人手里还紧攥着半截断剑,有的人喉咙被撕开,眼睛却瞪得圆圆的,像是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守护了一辈子的山门,会在一夜之间变成炼狱。
“杨统领!”一个年轻的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被暗影兽拍中了,“赵长老……赵长老他打开了南天门的结界!”
杨辰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南天门是青冥宗最薄弱的防御点,当年为了节省灵力,只布了层简易的幻术结界,根本挡不住暗影兽。赵长老掌管着结界的钥匙,是他亲手将敌人放了进来!
“他人呢?”杨辰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握着枪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往……往藏经阁跑了!”弟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他说要把藏经阁里的古籍献给暗影兽王,求它留条活路……”
杨辰咬了咬牙,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他想起去年雪天,赵长老还拉着他的手,在暖炉边说:“阿辰啊,这藏经阁里的每一页纸,都是前人用命换来的,就算宗灭了,书也不能丢。”那时的炉火明明很暖,此刻想起来,却只剩刺骨的寒意。
他调转枪头,朝着藏经阁的方向跑去。沿途的厮杀声越来越密,玄铁卫的呼喊、暗影兽的咆哮、建筑坍塌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绝望的挽歌。有个刚入宗的小丫头,抱着她爹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暗影兽的影子在她身后越拉越长,杨辰冲过去将兽群引开时,听见她哭喊着:“爹说要教我扎马步的……”
藏经阁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书架倒了一地,竹简和绢帛散落得到处都是,被踩得污秽不堪。赵长老正跪在地上,将一叠泛黄的古籍往一个高大的暗影兽手里递——那兽人身披黑色的鳞甲,头颅是狼形,双眼却像人一样闪烁着贪婪的光,正是暗影兽王。
“兽王大人您看,这是青冥宗的镇派之宝《玄天真经》,上面记载着……”赵长老的声音谄媚得让人作呕。
“放下!”杨辰的长枪直指暗影兽王,枪尖的寒光映在散落的古籍上,“赵长风,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赵长老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献媚的笑,看到杨辰时,那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狰狞:“杨辰!你个不知变通的蠢货!宗门都要没了,留着这些破书有什么用?能挡得住暗影兽吗?能让弟兄们活下来吗?”
“活下来?”杨辰冷笑,“像你这样摇尾乞怜地活?”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古籍,有几本是他小时候抄过的,纸页上还留着稚嫩的笔迹,“你知道这些书里藏着什么吗?藏着三十年前,李师叔为了保护它们,被火活活烧死的温度;藏着五十年前,王长老用鲜血写就的注解;藏着……”
“够了!”赵长老尖叫着打断他,“那些都是死人的事了!我要活!我要活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杨辰掷去,“兽王大人,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能……”
话没说完,暗影兽王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赵长老的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条离水的鱼。
“废物。”暗影兽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它随手将赵长老的尸体扔到一边,踩在散落的古籍上,“这些破纸对我没用,我要的是青冥宗的灵脉。”它的目光转向杨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听说你是玄铁卫的统领?灵脉的钥匙,在你身上吧?”
杨辰握紧长枪,没有回答。他知道灵脉钥匙是什么——是总领临终前交给他的半块玉佩,与林野手里的那半块合在一起,才能打开灵脉的封印。总领说过,灵脉是青冥宗的根基,也是最后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看来是了。”暗影兽王笑了起来,狼吻咧开,露出尖锐的獠牙,“给你个机会,把钥匙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当我的先锋,比在这里当送死的统领强多了。”
周围的暗影兽渐渐围了上来,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绿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杨辰背靠着一根断裂的廊柱,感觉后背传来冰凉的触感——那是藏经阁的顶梁柱,不知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蛀空了,轻轻一碰就簌簌掉灰。
他突然想起刚入宗时,老统领教他的第一句话:“敌人不止在外面,有时候,在你身后的,才最可怕。”那时他不懂,现在看着地上赵长老的尸体,看着被踩烂的古籍,看着围上来的暗影兽,终于懂了。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张牙舞爪的暗影兽,而是在绝境中放弃信念的人;不是明晃晃的獠牙,而是藏在笑容背后的背叛;不是摧毁山门的蛮力,而是从内部蛀空一切的怯懦与贪婪。
“想要钥匙?”杨辰猛地挺直脊背,长枪在他手中转了个枪花,枪尖直指暗影兽王,“那就踩着我的尸体拿!”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藏经阁里回荡,惊起了栖息在梁上的几只夜鸟。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出窗外,穿过暗影兽的包围圈,飞向漆黑的夜空。
或许今晚青冥宗会沦陷,或许他会像那些躺在晒谷场上的弟兄一样,死在守护的土地上,但至少此刻,他站在这里,手里握着枪,心里装着那些不能被辜负的人和事。这就够了。
暗影兽王发出一声咆哮,率先冲了上来。杨辰迎着兽群,挺枪刺出,枪尖撕裂空气的锐响,成了这绝望黑夜里,最不屈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