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星繁如梦。
季屿白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色小西装，难得拾掇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刚走到灯下，夹在黑色发缝里的细碎发卡就跟着一晃一晃的。
像是等待着公主的王子。
谈雪微从另一端走上来，和他一起站在二楼的露台上，藕紫色的衣摆与风声交缠。
“如果我说只是想和你一起看看今晚的月亮，你会不会很失望？”她问。
季屿白笑了一下，目光微垂，安静的注视着身边人的侧脸，又是无奈又是纵容，“失望啊……那我就当你说的月亮不止是今天好了。”
他的手搭在眼前的栏杆上，瞳仁微微抬起，落进一层暖黄色的灯光。
身上那股子总是喧嚣的气势一下子化成了绕指柔。
他笑着说：“真的只是今天吗？”
“我以为你会问‘月亮’，”谈雪微不置可否，眼底的情绪真实了些。
二楼原本是专门做出来赏月的地方，现在并不是最好的花期，但仍有一丛丛清丽的小花安静的绕在木质栏杆上，被风吹着，被月照着，又长进有情人的眼睛。
修长的手指忽然搭在季屿白手臂上，先是温热的触觉，然后随着收拢的动作，他的目光也一并被抢夺。
季屿白对上了那双总是不说话的眼眸。
他睫毛颤抖了一下，没看出来对方是什么意思，“雪微？”
舌尖压出一声缠绵的气音。
“等着，”谈雪微侧身看着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嘴上漫不经心的倒数起来。
“三，二——”
一声声拖着长尾的闷响从背面窜上天空。
季屿白下意识扭头去看，一朵朵烟花遮盖了细碎的星星，像是画家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暗色的幕布上生生撕下来一角天空。
“……一。”
最后一声落定。
季屿白闻到一阵花香，夹杂着夜晚的凉意，像是一把敲击闷鼓的锤子，打得他心尖发烫。
“……玫瑰，”季屿白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嘴角就先勾了起来，“我以为你不喜欢玫瑰。”
除去他这几次给花瓶换上新鲜花的时候，谈雪微从来没有多看玫瑰一眼。
“我并没有什么偏好，”谈雪微歪了一下脑袋，说：“但你看上去很喜欢。”
真是没救了……他竟然觉得雪微看过来的时候，比一瞬间绽放的烟花更为撩动心神。
可她的表情和寻常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
烟花也好，玫瑰也好……对于她来说，到底算是什么？一场梦，还是随手给出来的，沾满了糖浆的糖？
“不喜欢吗？”谈雪微问他。
季屿白深吸一口气，脑子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我喜欢的就能得到？”
谈雪微挑眉：“你很擅长得寸进尺。”
季屿白：“没办法，被偏爱的人总是如此，要不然我和只能在地下抬头的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烟花，你是单给我一个人放的，对不对？”
谈雪微：“？”
谈雪微正在想着这句话被季屿白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对。
季屿白乘胜追击：“雪微……你要是说实话，我什么都会做的。”
“……”谈雪微被逗笑了，幽幽说道：“我没有取悦无关之人的爱好。”
无！关！之！人！
季屿白心里也燃起了一场烟花。
“那我可不可以转——”
“等等！”
林意急匆匆踩着台阶跑了上来。
一地旖旎气氛被踩得稀碎，季屿白眼神都危险起来了，她却好像完全察觉不到异常一样，跑上前紧紧抓住了谈雪微的手。
林意喘的厉害，不知是累的，还是所有情绪堆积在一起，已经无法供给她自由的呼吸。
季屿白眯起眼睛，脸色奇差的弯腰，一根根掰着她紧紧扣下的手指，冷笑：“林小姐，你一点都不会看场合的吗？！又来坏我的好事！”
林意看都没看他，只是佝偻着身体，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手上，爆发出了惊人的顽强。
“等等，”她乞求的看着谈雪微不起波澜的眼睛，“听我说，你先听我说啊……”
季屿白不爽到了极致，“那你倒是说啊！”
林意身体抖了一下，僵硬的看着跟着自己跑上来的其他人，眼里还想说什么，嘴巴却紧紧闭上了。
程九瑶满脸忧色：“林小姐，你先放开雪微姐姐好吗？现在还在录制，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我们大家都很愿意帮忙解决的。”
事情发展成这样，原本互看不顺眼的三个男人也极为难得的站到了一条线上。
裴司言皱眉，语气带着不小的低压：“你先松手。”
喻行秋跟着点头：“你先放开她，有什么事情我们之后慢慢说。”
几道目光同时凝聚在谈雪微被攥住的手腕，再加上季屿白时不时就找机会上手掰一下，怕伤到她又被迫松手……谈雪微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被歹徒挟持的人质。
林意要说些什么，并不难猜。
左右是因为攻略的那点子事，她能滞留的时间看上去没剩下多少，一旦这边感情确定，她就彻底没了希望。
“就这一次，”林意眼里已经泛出泪花，完全顾不上自己此时在别人眼中的异常，“你帮帮我……”
“……”
谈雪微叹了口气：“走吧。”
话音落下，季屿白第一个阻止：“不行！”
哪有氛围搞到一半，告白只差说出口的时候走人的？！
季屿白死死瞪着林意，眼珠子都要冒火了，“林小姐！请你自重！”
林意：“让让。”
自重不了一点。
林意拽着谈雪微往边上走，顺嘴敷衍：“人命关天的大事，你理解一下。”
季屿白：“……”
季屿白下意识想去找谈雪微眼底的拒绝，却在眼神相撞那一刻，像是抽掉了发动机一样，瞬间焉巴了下去。
“人命关天”这么笑话的理由，谈雪微听到的瞬间，眼神很轻易认真了起来。
就如同，她知道这不是假的一样。
想要挽留的动作停止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季屿白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含在嘴里的话还未说就已经消散。
谈雪微从台阶上离开，一步一步。
他又想起谈雪微晚上的问题。
月亮，月亮。
他没有对月亮失望，可她却把月亮忘记了，又留下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