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风雪一直没有停。
蜷缩在周朝礼怀里的卿意,意识始终沉浮在一片混沌之中。
滚烫的额头抵着他微凉的颈窝,呼吸灼热而急促,每一次吐纳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本能地往温暖的地方钻,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抱里。
纤细的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腰,生怕一松手,这唯一的暖意就会消失。
周朝礼坐在冰冷的岩壁上,脊背挺得笔直,将卿意牢牢护在怀里。
他的手掌反复摩挲着她滚烫的额头,指尖的触感烫得他心口发紧,眸色也愈发凝重。
怀里的人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睑上,眉头紧紧蹙着,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无信号的标识,冰冷的蓝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脸色难看至极。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风雪虽有所减弱,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再耗下去,卿意的高烧只会越来越严重,后果不堪设想。
他对这片冰原的地形不算陌生。
出发前,他亲自带队勘察过周边环境,知道这个山洞的位置处于考察站的西南方向。
中间隔着一片冰川和雪原,直线距离不算太远,只是风雪弥漫,极容易迷失方向。
夜色渐浓,冰原上的温度骤降至零下四十度。
周朝礼将卿意裹紧在自己的防寒服里,又用布条将两人的身体紧紧绑在一起,确保她不会从自己背上滑落。
他靠在岩壁上,时不时低头探一探她的体温,指尖触到的温度一次比一次烫,让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洞内的柴火早已燃尽,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周朝礼不敢合眼,生怕自己一睡着,怀里的人就会出事。
他只能一遍遍地摩挲着她的后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嘴里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安慰。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卿意的高烧依旧没有退下去的迹象,反而烧得更厉害了,意识也愈发模糊。
她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胡话,一会儿叫着“枝枝”,一会儿又喊着他的名字。
周朝礼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卿意从怀里扶起,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卿意,我背着你从这里离开,你在这里一直待着不行,我们得去考察站,找医生。”
卿意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平日里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眼神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人影。
她虚弱地摇了摇头:“周朝礼……不要强求……我走不动了……”
“我带你走。”
周朝礼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她背到背上,起身时,伤口牵扯着疼。
他闷哼一声,“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男人的肩背宽阔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卿意趴在他的背上,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还有他每一步迈出时,身体传来的轻微颤抖。
风雪依旧很大,呼啸着卷过冰原,卷起漫天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周朝礼背着卿意,一步一步地走在茫茫冰原上,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他的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他的手上还带着伤,冻得青紫麻木,却依旧牢牢地托着卿意的腿弯,生怕她摔下去。
卿意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棉花包裹着,昏昏沉沉。
她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能感受到男人背上的温度,还有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她知道,他很累,很累。
“周朝礼……”
她用尽全身力气,轻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雪淹没,“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愿意背着我,在这冰天雪地里跋涉。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周朝礼背着她,脚步不停,只是低声回应:“别说话,保存体力。很快就到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的“很快”到底是多久。
风雪弥漫,能见度不足十米,周围的建筑物和参照物都被大雪覆盖,方向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他只能凭着记忆和直觉,朝着大致的方向前行。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干了,四肢冻得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
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怀里的人温度却越来越高,烫得他心口一阵阵发疼。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火,连呼吸都觉得疼。
但他不敢停下,一步都不敢。
他怕自己一停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怕自己倒下,卿意就会葬身在这片冰原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光。
那灯光在风雪中摇曳,却像是黑暗中的一颗星辰,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
是考察站。
周朝礼咬紧牙关,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那点灯光的方向,踉跄着过去。
越来越近了。
他能看到考察站的轮廓,能看到站台上晃动的人影。
站台上的张工最先看到他,脸色骤变,连忙带着人冲了过来。
“周总!”
张工的声音带着惊慌,看着周朝礼背上昏迷不醒的卿意,还有他浑身是伤、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您这是怎么了?”
周朝礼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将卿意往上托了托,声音带着最后的力气,急促地说道:“抓紧让医生过来,看看卿意,她发高烧……”
话音未落,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怀里的卿意被他牢牢护在身下,没有受到丝毫磕碰。
风雪卷过,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却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考察站的灯光亮如白昼,医护人员匆匆赶来,将昏迷的两人抬进了温暖的室内。
-
卿意再次睁开时。
发现自己在考察站的室内。
高烧退去后,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浑身酸软得厉害,连抬手的动作都带着滞涩感。
脑袋更是沉得如同灌了铅,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起身。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周朝礼。
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手伤有没有恶化?
那些在冰原上跋涉的片段碎片般闪过脑海,男人宽阔坚实的脊背,沉重却稳当的步伐,还有最后倒下时那一声闷响,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卿小姐,您醒了?”
张工的声音恰好在门口响起,他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走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底还残留着几分后怕。
卿意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周朝礼呢?他在哪里?”
张工端着粥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放下碗,轻声道:“您别急,周总他……还没醒,就在隔壁房间。”
卿意的心猛地一沉。
她顾不上身体的酸软,掀开被子就往外面走,脚步踉跄,差点被床边的椅子绊倒。
张工连忙上前扶住她:“卿小姐,您刚退烧,慢点走。”
卿意甩开他的手,脚步飞快地朝着隔壁房间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心里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卿意的呼吸骤然停滞。
周朝礼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就清瘦的脸庞此刻更瘦了,显得格外憔悴。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睡梦中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那只受伤的手被妥善地包扎着,依旧能看到纱布边缘渗出的淡淡血迹。
卿意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觉得疼。
她缓缓走到床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他,指尖悬在半空中,微微发着抖。
“这里的路被暴风雪堵死了,外界的车根本进不来。”
张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无奈,“考察站里的医疗物资本来就不齐全,常规的药品还有,但针对周总身体的特殊情况,我们根本束手无策。”
卿意的身体僵了僵,没有回头。
“我们已经联系了外界的医生,他们说必须等暴风雪彻底停了,道路疏通之后才能进来。”
张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周总他……是因为背着您在冰原上走了太久,体力透支,加上手部冻伤,又受了风寒,这才发起了高烧。”
“退烧药和退烧针都用了,可效果并不明显,体温一直反反复复。”
卿意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伸手轻轻抚上周朝礼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发烧了。
而且烧得很厉害。
卿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想起在冰原上,他背着她一步步前行,风雪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越来越沉重,可他却始终没有放下她。
张工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卿小姐,您也别太难过了。”
“周总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每隔一小时就会过来看看他的情况,一有好转就会告诉您。”
卿意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紧紧握住周朝礼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他的手冰凉刺骨,和他额头的滚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卿意说,“不用了,我在这里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