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莱下葬时，宗门上下素缟一片，哀声不绝。
肖晏晏没去。
她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丧钟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她的灵魂上。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几年，却仿佛已经耗尽了一生的力气。
她累极了，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却又找不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
秋天稍纵即逝，转眼已经入冬。
肖晏晏的房间日日都有人来。
执事们带着灵药，试图化解她体内的玄力。峰主们轮番探查，最终摇头叹息离去。甚至连宗主都亲自来了，却在把脉后沉默良久，最终将肖潇叫出去低声交谈。
耿直、方馨、冷心月他们也常来。
方馨总是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要替肖莱报仇。耿直会讲些宗门里的趣事，试图逗她开心。冷心月则安静地坐在床边，偶尔替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可她一句回应也没有。
到了她这个境界，不吃饭也不会饿死。
但肖潇仍日日都来，变着花样做她曾经爱吃的饭菜，精致的食盒在床头堆成小山，却从未被动过一口。
母亲白洛璃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肖晏晏望着床幔，忽然想起自己还是徐欣娣时，那个总是偏爱弟弟的妈。
\"她一定恨透了我吧……\"
她麻木地想。
\"她会不会偶尔也希望，死的是我呢？\"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狠狠扎进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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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猛地推开时，阳光如潮水般涌入。
肖晏晏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满室都是初春的光晕。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夹杂着泥土与嫩芽的清新气息。
再次看到白洛璃，已经是春天了。
她站在逆光里，发髻松散，衣摆沾满尘土。
\"晏晏。\"
这一声唤得极轻，却让肖晏晏浑身一颤。她本能地低头，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床榻猛地一沉。
白洛璃不由分说地将她拽起，力道大得惊人。肖晏晏这才发现，母亲的手掌布满细碎伤痕。
\"你爹说你一个冬天都不曾吃饭，娘有些担心，就回来了。\"
带着薄茧的指尖抚过她凹陷的脸颊，白洛璃的声音轻柔：
\"瘦了，也没之前那么有精神了。\"
肖晏晏僵着身子，任由母亲替她梳理蓬乱的碎发。当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时，她才惊觉母亲在哭。
\"你是不是怪...怪娘亲没有来看你？\"
肖晏晏喉头发紧，一股委屈感莫名翻涌而上，几乎要冲破胸膛。
白洛璃却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
\"在你哥下葬的第二天，娘就下山去了。\"
肖晏晏猛地抬头。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戾气，嘴角却带着近乎狰狞的温柔。
\"我赶去翠竹林的时候，他们那个据点已经撤了。\"
白洛璃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家事，\"但顺着他们留下的那些蛛丝马迹，我又找到了他们新的据点。\"
\"一个活口都没留。\"
\"可惜了，这个据点最高级别就那两个暗影司，老娘我没杀痛快呢。\"
肖晏晏死死攥住被褥，指节发白。
她感受到了白洛璃的心碎，所以她在等。
等那个预料中的耳光，等那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白洛璃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沾染血腥气的怀抱温暖得可怕，肖晏晏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白洛璃松开怀抱，用手掌捧住肖晏晏的脸，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发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望进她眼底，像是要烧穿她所有的逃避。
\"娘知道，失去哥哥你比谁都难受，比谁都自责。\" 她的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铁，\"但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明白吗？\"
\"你这副模样……\" 白洛璃强迫她抬头，\"一点都不像我白洛璃的女儿！\"
\"我的女儿，这辈子定要活得比谁都鲜活！好吗？\"
白洛璃的眼睛亮得骇人，像是烧着一团火。
直到肖晏晏点头，她才肯松手。
\"去，乖乖把桌上的饭菜吃光。\" 她指尖点了点桌沿，瓷碗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一粒米都不许剩。\"
肖晏晏沉默地执起竹筷。白洛璃就抱臂立在床边，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将饭菜一口口咽下。
木门\"吱呀\"一声响。
肖潇看见女儿披着单衣，乖乖坐在桌前进食，突然别过脸去，粗糙的手掌迅速抹过眼眶，这才佯装镇定地走进来。
\"屋里闷久了不好。\"
他大步走向轩窗，猛地推开雕花木棂。
霎时间，春风裹挟着山樱的碎瓣卷入室内。远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弟子们的喝彩声极大，一声声传了过来。
\"要不要跟爹出去走走？\"
肖晏晏望向窗外。
一株枯死的桃树不知何时抽了新枝，嫩芽在风里轻颤。
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上面还留着母亲攥出的红痕，而后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