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有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见多识广，嘴皮子溜得很。
还有几个，看着不起眼，但隐隐透着点门路，像是能说得上话的中间人。
周晓不急不躁，跟他们东拉西扯，烟发了一圈又一圈。
话里话外，透着实在和热络。
人情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开始织了起来。
这张网，平时看着没啥用，真到了要紧关头，说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场。
夕阳抹红了半边天，周晓这才抱着苍鹰往回走。
怀里揣着几样东西，是集市上几个老人硬塞给他的。
说是见面礼，带着乡土气，沉甸甸的。
东西不贵重，心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推开病房门，周晓迈步进去，脚步带着风。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但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底气。
大壮听到动静，立刻抬头：“晓哥，咋样了？”
周晓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意味深长。
“他们想玩玩，那就玩呗。”
“这局，长着呢，最后哭的，肯定不是咱们。”
说着，周晓走到床边坐下，从怀里掏出那几样“见面礼”，摆在床头。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在昏暗的灯光下，却仿佛有了重量。
大壮看着那些东西，眼神闪烁，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躺下，琢磨着周晓话里的意思。
“安心养伤。”周晓从兜里摸出一个苹果，苹果皮皱巴巴的，看着有点蔫。
他拿起水果刀，手指翻飞，干脆利落地削起皮来。
苹果皮薄薄一层，连着不断，透着灯光，泛着红。
削好的苹果递给大壮，带着果香。
周晓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悄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戏，还在后头呢。”
这时，靠在墙角的苍鹰，羽毛微微乍起。
它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翅膀也轻微地扇动了下。
目光却穿透玻璃窗，牢牢锁定了走廊的尽头。
周晓心头一凛。
神经瞬间绷紧，如同拉满了弓弦。
他抬手示意苍鹰安静，侧身压低声音对大壮说：“别吱声。”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远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很轻，却带着明显的急促。
像是有人刻意压着步子，想快点走，又不想弄出太大动静。
周晓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手扶着椅背，调整了下角度，让身体完全隐入房间的阴影里。
嘴角边，一丝冷意浮现。
苍鹰收拢翅膀，安静地站在角落，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
没过多久，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几乎就在呼吸之间，敲门声就到了耳边。
大壮下意识要抬头，被周晓一个眼神制止住。
周晓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向外看了一眼。
果然——
还是那个陌生男人，上次在集市见过的，手里拎着那个水果篮子。
周晓拉开门，站在门口，语气平静：“又是你啊，来送水果？”
男人脸上堆起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刻意的热情。
“兄弟，昨天不是碰过面嘛！你朋友住院，看你们忙前忙后，都是街坊邻居的，应该的，来探望探望！”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篮子往门里递，眼睛却不住地往屋里瞟，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心意领了。”
周晓没接篮子，手掌搭在门框上，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客套的疏离，“东西就不用了。现在日子都不好过，你留着给家里人吃，更实在。”
男人的笑容僵了一下，愣了愣，随即又赶紧说：“哎呀，这可不行！都拿来了，哪能再拿回去？”
他硬是往门里挤了一步，眼睛还是盯着房间里面，动作显得有点不自然。
角落里，苍鹰转动了下头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鸣声。
差不多了。
周晓眼神微冷，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你对我这间病房……好像挺感兴趣的？”
那男的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硬挤出个笑脸：“哎！兄弟，看你说的！这不是大伙儿都觉得您有本事嘛！能人谁不敬重呢？呵呵！”
他笑得有点发虚，脚下往后挪了半寸，额角那块儿亮晶晶的。
周晓往前站了一步，正好把门口堵严实了，他盯着那男的，声音压低了些：“敬重归敬重，可我这人，不喜欢别人没来由地瞎琢磨。”
他抬手，指了指那个水果篮子。
“东西，您拿回去。咱们的情分，不是靠这几斤水果垒起来的。”
男的脸色变了，讪讪地笑着，顺手把篮子提溜回来，“得嘞！兄弟是个爽快人！那我就不勉强了！”
话音刚落，他又凑近了点，声音压得更低，贼兮兮地补了句：“不过啊，我也是听人唠叨，说您这养鹰带狼的，手段不一般，是不是……路子特别野？”
这话一出口，算是把底儿都掀了。
周晓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货背后肯定有人撺掇。
他不急着戳破，顿了顿，脸上反而又露出点笑意：“路子野不野，得看跟谁走。您要是真有心气儿聊，改天，找个敞亮地方。”
话刚说完，“砰”一声，房门干脆利落地合上了，把那男人剩下的话全关在了外头。
周晓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没立刻动弹。
他走到床边，抬手摁了摁太阳穴。
大壮眼睛瞪得溜圆，嗓门压得快没了声：“晓哥，这……就让他走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周晓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在床沿坐下，语气倒是稳得很，透着股算计：“刚蹦出来个探路的虾米，费那劲儿干嘛？”
“钓鱼嘛，得有耐心。”
“真正的好货，还在水底下藏着呢！”
说完，他扭头看向窗外。
天色彻底黑透了，远处浓得化不开的墨，什么都瞧不清楚。
……
与此同时，医院的走廊。
潮湿的灯光忽明忽暗，拖拽着地面上摇曳的人影。
几声尖叫毫无征兆地从不知哪个角落刺出来，撕破了沉闷的空气，尖利得让人心头发紧。
护士站窗口，几个白大褂聚在一块儿，脸无人色，低声交谈着，话语间是掩不住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