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就在萧文华跟萧云飞父子两个商量这件事的时候。
还有一个人也很慌张。
他自然就是宏图事业的董事长赵宏图。
晚上七点多,赵宏图的办公室里还亮着冷白的灯光。
巨大的落地窗外,京州市的夜景正徐徐铺展,霓虹闪烁的写字楼、车流如织的主干道、远处汉东河上泛着灯光的游船,一派繁华景象。
可这繁华,却照不进赵宏图此刻冰冷的心底。
他瘫坐在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真皮办公椅上,指尖夹着一支早已熄灭的雪茄,烟灰簌簌落在价值不菲的胡桃木办公桌上,与摊开的“山河煤矿投资报表”形成刺眼的对比。
报表上“两千万投资款”的数字被他用红笔圈了三道,笔尖戳破的纸洞像一个个黑洞,吞噬着他最后的镇定。
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萧老”二字让赵宏图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抓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两秒才划过接听键,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颤抖:“萧老,您……您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赵宏图,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萧文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没有丝毫寒暄:“山河市那边的动静,你知道了吧。”
这么大的事情,在萧文华看来,赵宏图不可能不知道。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赵宏图的心咯噔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后背。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
事实上,事情发生之后,王圣涛被省纪委带走的消息,就通过他安插在山河市政府的眼线传到了耳朵里。
紧接着,山河县委书记李庆来、县长田万山也被“请去喝茶”,连带着矿务局的三个中层干部,一下午就折了六个人。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主动给萧文华打电话,对方倒先找来了。
“我,我知道了,萧老。”
赵宏图的声音更低了,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上厚重的丝绒窗帘,将窗外的繁华彻底隔绝,这才继续说道:“下午四点多就收到消息了,正想整理清楚了跟您汇报……”
“整理清楚?”
萧文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还有不易察觉的焦虑,毫不客气的说道:“现在不是你磨磨蹭蹭的时候。我问你,山河煤矿那笔投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赵文博到底有多深的牵扯?”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关系到他接下来的布局。
赵宏图握着手机的手更紧了,脸色无比阴沉起来。
他知道萧文华担心什么,赵文博是他的堂弟,当年是他拍板让宏图实业给山河煤矿注资两千万,对外说是“财务投资”,但圈子里都知道,赵文博能拿到山河煤矿的开采权,靠的就是他赵宏图背后的关系。
现在赵文博被抓,自己虽然没被直接带走,但王圣涛这些人一落网,保不齐会把他供出来。
这才是萧文华最担心的事情!
“萧老,您放心,我跟赵文博真没那么深的牵扯。”
赵宏图急忙辩解,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那个钱就是纯财务投资,宏图实业没参与任何经营,煤矿的安全生产、人员管理、对外关系,全是赵文博自己说了算,我连矿上的门都没进过。”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这次矿难的事,我是真不知情!昨天赵文博还跟我打电话说一点小问题,已经压下去了,我哪知道他胆子这么大,敢瞒报死人的事!就连王圣涛那个封口费,都不是我出的,是赵文博自己拿的钱。”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
萧文华打断他,声音里的焦虑稍稍缓解了些。
他最担心的就是宏图实业直接参与矿难瞒报,要是只是投资行为和被动行贿,还有转圜的余地。
“现在不是纠结谁的责任的时候,沈青云那边动作这么快,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王圣涛他们手里肯定有不少东西,再这么下去,迟早会烧到你我身上,甚至……云飞身上。”
萧文华冷冷的说道。
提到萧云飞,赵宏图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比谁都清楚,萧云飞虽然没在宏图实业挂名,但山河煤矿的那笔投资里,有萧云飞三成的干股,每年的分红都通过海外账户转到萧云飞手里。
要是这层关系被查出来,别说他赵宏图,整个萧家都得翻船。
“萧老,您说怎么办,我听您的。”
赵宏图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了平时富豪的派头,只剩下对萧文华的依赖。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萧文华翻动纸张的轻微声响,随后便是斩钉截铁的指令:“不能再任由沈青云这么折腾下去了。他现在一边查矿难,一边盯着国企改制,下一步说不定就要动光明纺织厂。你那边赶紧安排,光明纺织厂的后手,该启动了。”
赵宏图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后手是什么。
之前萧文华就跟他说过,要是以后沈青云查得紧,就用“职工上访”来搅局,只要上千名职工围堵省政府,到时候弄死几个人,沈青云就必须把精力放在维稳上,查案的节奏自然会慢下来。
说不定,他这个省委副书记晋升省长的路,都要断掉!
“我明白,您放心,我马上安排。”
赵宏图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狠厉,之前的慌乱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我这就联系纺织厂的老周,让他今晚就把职工的情绪调动起来,明天一早就去省政府门口请愿。”
“嗯,记住,要师出有名。”
萧文华的语气带着老谋深算的冷静,直接说道:“让职工提一提安置补偿金发放和企业欠薪补发的诉求,这些都是合理诉求,沈青云不能不管,但也不能马上解决。只要把事情闹大,省里就会有人出来施压,到时候他就顾不上矿难的事了。”
“明白,绝对不会露马脚。”
赵宏图重重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沈青云焦头烂额的样子。
“还有,你自己最近老实点。”
萧文华最后叮嘱道:“少跟外面的人联系,尤其是跟云飞的往来,全部断了。家里的财务账本、银行流水,该清理的清理,别给人留下把柄。有什么情况,我会让秘书跟你联系。”
“好,我记住了,萧老。”
赵宏图连忙答应道。
挂断电话,赵宏图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腻难受。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猛灌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才让他颤抖的手稍稍稳定下来。
拿起办公桌上另一部手机,他按下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这是光明纺织厂副厂长周明的电话,也是他安插在厂里的棋子。
“喂,老周,是我。”
赵宏图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直接说道:“光明纺织厂那边,按之前说的,启动吧。今晚让老职工们聚聚,把欠薪和安置金的事炒热,明天一早,带着人去省政府门口请愿。记住,人越多越好,情绪要激动,但不能动手,别给人抓把柄。”
电话那头的周明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赵总,现在就动会不会太急了?”
“再不急就晚了。”
赵宏图的声音冷了下来,毫不客气的说道:“沈青云现在要查矿难,下一步就是纺织厂,我们要是不先动手,等着被他一锅端吗?你放心,出了事我兜着,只要把事情闹大,省里会有人出面压的。另外,给职工们许点好处,谁带头去,事后给两千块补助,钱从盛景商贸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赵宏图多年来的行事准则。
果然,周明的语气立刻变了:“好!赵总,我明白了!今晚我就去安排,保证明天一早,省政府门口热闹起来!”
“嗯,别出岔子。”
赵宏图挂了电话,将手机关机,扔进抽屉最深处的暗格里。
他看着办公桌上的山河煤矿投资报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青云,你想查矿难、整国企?我倒要看看,上千名职工堵在你门口,你还有心思管这些事!”
窗外的京州夜景依旧繁华,可这繁华之下,一场针对省政府的“围堵计划”,已经悄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