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省委组织部办公楼三楼的部长办公室里,阳光正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深棕色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影。
文春林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指尖夹着一支钢笔,正对着一份《汉东省厅级干部考察名单》蹙眉沉思。
桌角的青瓷茶杯里,龙井茶叶舒展开来,热气袅袅升起,却丝毫没能驱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作为省委组织部长,文春林的办公室总是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墙上挂着“实事求是”的匾额,是当年萧文华亲手题写的,字迹遒劲有力。
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政策文件和党史书籍,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他与萧文华、沙瑞明的合影。办公桌上的文件码得整整齐齐,每一份都标注着清晰的优先级,透着主人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行事风格。
他正用红笔在名单上圈出几个名字,琢磨着如何在下次省委常委会上为这些自己人争取更多机会,桌面上的座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铃声尖锐刺耳,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文春林被吓了一跳,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颤,红墨水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像一块突兀的污渍。
“谁啊?”
拿起电话,文春林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他不喜欢在思考重要事情时被打扰。
“文部长,出事了!大事不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促的男声,带着明显的慌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王……王圣涛市长,还有山河县的李庆来、田万山,还有赵文博……全被抓了!”
“什么?”
文春林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瞬间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钢笔“啪”地一声掉在办公桌上。
“你说清楚,谁被抓了?什么时候抓的?谁抓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平日里的沉稳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王圣涛是萧文华的铁杆心腹,从萧文华当山河市委书记时就跟着他,一步步被提拔到副市长的位置,是汉东本地派在山河市的核心人物。
李庆来、田万山更是他亲自打招呼提拔起来的,算是他的门生故吏,而赵文博,那是赵宏图的堂弟,更是萧云飞在生意上的重要伙伴。
这几个人同时被抓,绝不是简单的个案,而是冲着他们这一派来的!
“是……是王圣涛副市长,还有山河县委书记李庆来、县长田万山,还有宏图矿产的赵文博。”电话那头的人深吸一口气,语速依旧飞快:“就在下午两点多,省纪委和省公安厅的人突然动手,直接冲进市政府办公室把王市长带走了,李书记和田县长是在县委大院被抓的,赵文博是在他的别墅里被堵的,听说当时还发生了冲突,伤了两个警察。”
听到这番话,文春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尖紧紧攥着电话听筒,甚至能感觉到听筒外壳的冰凉刺骨。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疯狂闪过。
怎么会这么突然?
沙瑞明什么时候动的手?
沈青云、唐国富、张万里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
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会不会牵连到萧文华?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当中闪过,文春林的大脑这一刻如同计算机一样,疯狂的运转着。
“谁部署的行动,有没有提前跟市委打招呼?”
文春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已经能勉强组织语言。
他最关心的是,这场行动的背后是谁在推动,有没有给他们留缓冲的余地。
“听说是沙瑞明书记亲自部署的,省纪委唐国富书记牵头,省公安厅方东来厅长带队,是联合行动。”
电话那头的人压低声音:“而且行动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山河市这边的领导全被蒙在鼓里,等反应过来,人都已经被押走了,现在整个山河市都乱了,市政府大楼里人心惶惶,都在猜下一步会抓谁。”
沙瑞明亲自部署?
唐国富牵头?
方东来带队?
文春林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这三个人,一个是省委书记,一个是纪委书记,一个是公安厅长,再加上一个刚到任就大刀阔斧的政法委书记张万里,还有一个主持省政府工作的沈青云,他们这是要联手对本地派动手了!
“知道了。”
文春林的声音干涩沙哑:“这件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也不要打听,静观其变。有新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是是是,文部长,我明白。”
电话那头的人连忙应声,匆匆挂断了电话。
文春林握着听筒,愣在原地许久,直到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才缓缓放下。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座椅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他看着办公桌上那个洇开的红墨点,只觉得那像是一滴血,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
他太清楚这几个人的分量了。
王圣涛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萧云飞在山河煤矿的股份、他当年如何通过萧文华的关系拿到采矿权、如何通过虚增债务套取财政补贴,甚至包括自己当年如何收受赵宏图的好处,帮李庆来、田万山上位……
一旦王圣涛扛不住压力,把这些事情都交代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必须立刻告诉萧文华!
文春林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不顾形象地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翻到萧文华的号码。
他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恐惧。
“春林?”
电话接通的瞬间,萧文华沉稳的声音传来:“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萧文华的声音依旧平和,带着一种久经风浪的从容,可这从容落在文春林耳里,却让他更加焦虑,老书记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老书记,出事了!出大事了!”
文春林的声音带着沙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慌乱:“王圣涛、李庆来、田万山、赵文博……全被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钟,紧接着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随后是萧文华急促的声音:“你说什么?春林,你把话说清楚!谁被抓了?怎么回事?”
萧文华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这辈子经历过无数风浪,从基层干部一步步做到省委书记,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听到这几个名字同时被抓,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
“是王圣涛,山河市的王圣涛!还有山河县的李庆来、田万山,还有赵宏图的堂弟赵文博!”文春林语速飞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今天下午两点多,沙瑞明亲自部署,唐国富和方东来带队,省纪委和省公安厅联合行动,直接上门抓的人!一点风声都没有,现在人已经被押往省城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这次的沉默更长,更压抑。
文春林能听到萧文华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偶尔传来的踱步声,显然这个消息也让这位老谋深算的前省委副书记乱了阵脚。
“沙瑞明……他真的敢这么干?”
萧文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透着难以置信的意味。
他知道沙瑞明一直想平衡汉东的政治格局,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这么不留情面。
王圣涛是他的人,动王圣涛,就是打他的脸,就是向本地派宣战!
“是真的!”
文春林急切地说道:“我已经托人核实过了,消息千真万确!这次行动就是冲山河煤矿来的,老书记,您想想,山河煤矿那边,云飞他……”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山河煤矿的采矿权是当年萧文华在位时批给赵宏图的,萧云飞在里面占了不少股份,矿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萧云飞在背后运作,王圣涛就是负责在政府层面保驾护航的。
现在矿难瞒报的事情败露,王圣涛被抓,萧云飞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