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向皇帝请命，率命妇入古安寺祈福，也是出自你的授意。”
顾青低声喃喃，“你怕我发现你体内的蛊毒未除，所以要把我支走。”
她手脚冰凉，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我能再问一问，我这几日吃的药是什么药吗？”
其实无需凤泽回答，她已经猜到答案。
凤泽沉默了一下，回答：“是找宋药师拿的药方。”
顾青浅浅笑了笑，“他去江州也是你安排的？”
“夏茗查到了隋文远留下来的旧账，我告诉她京城不太平，劝她把家人带在身边。”凤泽道。
夏茗生产时才受过暗算，对此自然深信不疑。
顾青看着眼前的屏风，目光有一瞬的失神。
凤泽就躺在离她几步远之处，他的声音疲惫，却强打着精神对她讲述了一切。
他身上的伤痛看似与她无关，却又着实是因她而起。
她放弃三叶朱果，只因为那不是她的东西。
而他处心积虑，却又是为了把那东西给她。
顾青眼眶一热。
她并不曾为他做过什么，却连累他以命相搏。
她以为自己敢于面对死亡已足够值得骄傲，却不知有人在万丈深渊上给她默默架了一座长桥。
她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哽咽。
“你混蛋。”
她蹲下身，抱住自己，大哭起来。
凤泽脸色变了。
他从没听她哭过。
哪怕是在顾青最难过的时候，也只是微微湿了眼眶，不曾在他眼前当真流一滴泪。
但她现在却像只受伤的小兽，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悲伤、痛苦与无助都发泄出来。
顾青将脸埋在膝盖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她既难过，又喜悦，既愧疚，又庆幸。
她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沉稳理智的，但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发抖。
一只手放在她肩上。
顾青僵了下，缓缓抬头。
她的脸哭得通红，眼里包满了泪水，像失群的孤雁，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凤泽蹲在她面前，无奈地看着她。
“我对你说这些，是不想你生气，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他胸口缠着厚厚的白布，上面透出浅浅的血迹。
顾青抽噎着，带着浓浓鼻音，“你起来做什么？”
她想把他推回床上躺下，又不敢碰他。
她吸吸鼻子，眼泪又掉了下来。
凤泽叹了口气，“心口疼。”
“我去叫小花大夫。”顾青抹了把眼睛就要起身。
凤泽拉住她。
“是心口疼，”他缓缓道，“不是伤口。”
顾青眨眨泪眼，难得露出一丝迟钝。
凤泽用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皱眉，“要是再哭，伤口就真的裂了。”
顾青握着他的手，“你别动。”
她搀着他慢慢站起来，将他扶到床边坐下。
“你快躺着，我去叫人来给你瞧瞧。”
凤泽攥着她的手腕紧紧不放，“不许去。”
顾青咬唇瞪他，她眼里泛着红，像是下一刻又要滴下泪来。
凤泽心里一热，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过去常听人说“温柔乡，英雄冢”，他曾对此嗤之以鼻，如今方知，世上真的有人能够让他义无反顾，只求搏她欢颜。
“我没事，”凤泽道，“这是之前的血。”
顾青嗓音微哑，“你又骗我。”
“这次没骗你，”凤泽轻轻笑了笑，“你以前也骗过我，我们扯平了。”
顾青垂下眼帘，她心中又酸又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你的抱负，还有那么多跟随你的人，他们怎么办？”
“那如果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凤泽碰了碰她的脸颊，“我这些年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顾青心口一紧，“你不该这样冒险。”
“我做的很多事都是在冒险，”凤泽扬了扬唇，淡淡道，“不冒险又怎么会赢？”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对于命运的轻蔑，还有势在必行的决心。
顾青抓着他的手，许久没有出声。
凤泽柔声劝哄，“对我笑一笑。”
顾青摇头，“笑不出。”
凤泽叹息着将她拥入怀中，“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一辈子陪着我，好不好？”
他抱着她，温柔而又宠溺，带着无比耐心。
顾青闭上眼，听着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坚定无畏。
她伸手抱住他，认真道：“好。”
三日后。
谢飞白来探望凤泽，惊讶地发现他已能正常下地。
他围着凤泽啧啧称奇，“我听说你心口挨了一刀，还以为你会躺上一个月。”
凤泽刚换完药，他披上外衣，回到床边坐下。
“我又不是你。”他懒洋洋道，“手指蹭破一点皮就要让长公主亲自喂药。”
谢飞白面色如常，“你的王妃呢？”
他从进来的时候就没见着人。
凤泽翘了翘嘴角，“我今日胃口不佳，她做点心去了。”
“大热的天，你也舍得让她劳累？”谢飞白问。
凤泽斜他一眼，“自然不会让她累着。”
顾青只需动嘴，动手的自有别人。
“那我可来得不巧。”谢飞白道，“笙笙传话说，明日就是命妇们回京的日子，你家王妃再怎么身子不适也得在众人跟前露一露脸。”
凤泽面色不豫，“她找个人扮作生病的样子，送上车就是了。”
谢飞白笑笑，“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命妇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你要是不想横生枝节，就赶紧把你的王妃送回去。”
凤泽轻哼一声，“长公主能将人送回来，就有本事瞒住那些人，何必多此一举。”
“没有笙笙为你出力，你们夫妻俩能够像现在这样如胶似漆？”谢飞白为自己的妻子抱不平，“她也不是故意为难你，明日命妇们回京以后，要先去宫中向皇帝复命，她总不能找个假的雍王妃过去。”
凤泽掀起眼皮，“以前没这规矩，皇帝怎么这么多事？”
谢飞白低声，“不是皇帝，是明贵妃。”
凤泽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抹沉思，“凤元和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