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傅同意合作的消息传开后,整个瑶记一片欢腾。然而,当他提出《凤翎百鸟图》的制作要求时,所有人都深刻体会到了这位大师的严苛与高标准。
这一天,芮曦瑶再次踏入周师傅的竹林小院。庭院中一派宁静,周师傅正端坐案前,手握毛笔,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勾勒出凤凰的轮廓。他神色专注,气度沉稳,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肃然。
见芮曦瑶到来,周师傅搁下笔,抬头看向她,语气沉稳而严肃:“芮小姐,若想完成《凤翎百鸟图》,你必须为我准备‘云丝线’。”
芮曦瑶微微一愣:“云丝线?难道我们瑶记现有的蚕丝还不足以胜任吗?”
周师傅摇头,语气透着几分欣赏与无奈:“非也。芮小姐的蚕丝确实已属上乘,但《凤翎百鸟图》并非寻常绣品。这是一件追求极致工艺的巅峰之作,若没有顶级的‘云丝线’,最终的效果将难以展现。”
闻言,芮曦瑶低头沉思片刻,随即抬眸问道:“师傅,能否请您详细说明‘云丝线’的具体要求?”
周师傅放下笔,拿起案上一卷丝线,指尖轻轻抚摸着丝线的表面:“云丝线不同于一般的蚕丝,它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细如游丝、韧若青藤、光似月华。”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首先,细如游丝,指的是云丝线的直径必须极为细腻,每根丝线必须由超过十根细丝合成,且不能有任何粗糙或断裂。否则,在刺绣时,线头的粗糙会影响绣品的精致度。”
“其次是韧若青藤。”周师傅拿起一根普通的蚕丝线,轻轻一拉,线断了。他摇头道:“普通蚕丝线虽柔软,但韧性不足。而云丝线必须经过特殊的浸泡工艺,利用山间泉水和桑叶汁浸润,使其柔中带韧,能承受反复的针脚穿刺而不断裂。”
芮曦瑶目光一亮:“这是否意味着,云丝线不仅柔软,还极耐用?”
“没错。”周师傅点头,“最后,光似月华。绣品的光泽度极为重要,尤其是像凤凰这样的主题,丝线的光泽会直接决定它的灵动感。云丝线在制作过程中必须经过特殊抛光,用桑树皮制成的天然药剂反复擦拭,最终才能呈现如月光般柔和的光芒。”
芮曦瑶听罢,心头沉甸甸的压抑感逐渐加深。她目光微微闪动,转身看向黄老板,语气低沉却带着一丝迫切:“黄老板,您可曾听说过哪里还能找到云丝线?”
黄老板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曦瑶小姐,这云丝线的制作工艺异常繁琐,现在市面上几乎无人愿意费力生产这种材料。我倒是曾听闻,江陵城外有一家小作坊,曾经有人在那边买到过云丝线,但……”他顿了顿,叹息一声,“这些年来,已经停产许久了。”
“停产了?”芮曦瑶眉心微蹙,眼中隐隐透出一丝焦急,“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黄老板轻轻叹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原因无非是制作工序太过复杂,成本又高,市场需求却不多。如此下来,入不敷出,这门手艺便渐渐被时代淘汰了。”
一旁的周师傅冷哼一声,带着几分怒意开口:“这就是现如今那些只知逐利的商人!一个个唯利是图,只顾如何节省成本,却将传承百年的匠心和工艺弃之不顾。云丝线不仅是材料,更是艺术的灵魂,若没有它,像《凤翎百鸟图》这样的作品根本无法问世!”
芮曦瑶静静听着,眼中逐渐燃起一种坚定的光芒。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缓缓开口道:“周师傅,您放心,无论多么困难,我都会找到云丝线。哪怕需要翻遍整个江陵,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仿佛一道清脆的钟鸣,敲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黄老板一怔,望着眼前这个柔弱却坚定的女孩,神色微微变幻。周师傅抚须点头,脸上的严峻稍稍松动:“好!有你这份心,老夫等着看你的结果。”
芮曦瑶没有再多说,心中早已盘算开来:江陵城外那间小作坊或许是她唯一的线索,即便是荒废的旧址,她也要亲自去一趟!她的眼眸中透出一抹决然,那是一种对未知挑战的无畏之心。
为了寻找云丝线,芮曦瑶与黄老板一同前往江陵郊外的荒废作坊。芮曦瑶仔细询问了黄老板关于云丝线的制作背景,并结合黄老板提供的线索,对可能掌握工艺的匠人进行推测。然而,云丝线工艺的失传已久,线索模糊而零散。她的眉头微蹙,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丝希望。
作坊位于一片荒凉的村郊,四周杂草丛生。眼前的景象让芮曦瑶略微一震:这是一个早已失去往日辉煌的地方,满目疮痍,四周破败不堪。院内木门歪斜,屋檐上积满灰尘,仿佛随时会坍塌。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动破烂窗纸发出的沙沙声。
然而,隐约的低咳声打破了寂静。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蜷缩在作坊的门前。他年约五十上下,脸上刻满风霜痕迹,浑浊的眼中透出几分警惕与倦怠。他抱着一个旧布包,似乎将它视为珍宝。
芮曦瑶走近,恭敬地拱手行礼:“这位先生,请问您知道这家作坊的人在哪里吗?”
流浪汉抬起头,目光打量了她片刻,语气冷淡:“你找我作甚?这地方早就废了。”
芮曦瑶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带着坚定:“我听闻这作坊曾制作过一种独特的云丝线。我需要它完成一件至关重要的刺绣作品,特地前来寻求指点。”
“云丝线?”流浪汉怔了一下,神色复杂地低下头,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布包。他冷哼一声,语气透着嘲弄:“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云丝线,云丝线的工艺早已失传,别说我,就是当年的爹爹也做不出了。你们走吧,这地方没什么可看的。”
芮曦瑶没有退缩,继续追问:“先生,听您的话,您一定知道一些关于云丝线的往事。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请您告知一二。这不仅关乎我的刺绣,更关乎江南制丝技艺的传承。”
流浪汉的脸色微变,随即苦笑:“传承?呵,你可知,正是因为盛源行那些人,我才会家破人亡,祖传的技艺也几乎被毁于一旦!传承?那些人会在意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颤抖,似在压抑着深深的愤怒与痛苦。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你要云丝线作甚?你跟盛源行又是何关系?”
芮曦瑶心头一震,连忙解释:“盛源行的所作所为,我略有耳闻。我与他们并无关系,此行只是为了重现一门濒临失传的技艺。我向您保证,这绝非为了利益,而是为了让江南的刺绣艺术更进一步。”
流浪汉低头沉默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他颤巍巍地打开怀中的布包,露出一本陈旧的手稿,纸页已经泛黄,却保存得极为完整。他缓缓将它递给芮曦瑶,语气复杂:“也罢,我已是十级肺痨,命不久矣,这是我祖上留下的秘笈,里面记载了云丝线的制作工艺。它原本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如今交到你手上,就看你能不能让它重见天日了。”
芮曦瑶小心翼翼地接过秘笈,向他深深一鞠躬:“多谢先生信任!我一定不负所托,竭尽全力让云丝线再现世间!”
流浪汉苍凉一笑:“这条路不好走,云丝线的制作耗时费力,你需要的不是一般的坚持,希望如你所说,别半途而废,辜负我最后的信任了,而让这门手艺落得失传的下场。”
芮曦瑶目光坚毅,郑重点头:“您放心,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风吹过废弃的作坊,带来一股淡淡的陈旧气息。这一刻,仿佛连接了过去与未来。一门即将湮灭的技艺,在芮曦瑶的手中,燃起了新的希望。
回到周师傅的小院后,芮曦瑶详细将云丝线的情况告知了周师傅。周师傅听完后,难得地露出一丝欣慰:“芮小姐,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些急功近利的商人。若你真能备齐云丝线,老夫定竭尽全力,完成这幅《凤翎百鸟图》。”
芮曦瑶微微一笑:“师傅,我相信,一切值得的事物都需要时间去打磨。这幅图,必定会让所有人重新看到匠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