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杨柏桡,对吧?是吗?”
老妇再次问道。
“对!”
杨柏桡走近,点点头。
旁边中年女子离去时还在不断提醒,走远时还在说着:“她是个苦命的女人,被吕寨收留的。唉…”
“我,我想问问,那那…”
老妇还未说出,就双目含泪,忍着颤抖,不知道如何说起。
寨子里无人靠近,众人显然已知晓老妇的过去,不愿过来再次感受老妇的痛苦。
老妇“嘤嘤”哭泣声响起,杨柏桡不明所以,不想惹事上身,准备绕过,再去寨子更深处看看。
他打定主意,这寨子深处,以后自己尽量不要来。
老妇见杨柏桡要走,那眼中的微光缓缓消散,慢慢蹲坐在地,继续神神叨叨的。
“我那苦命的孩儿,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命都丢了啊。”
老妇叨叨不停,走过没几步的杨柏桡停下脚步,听着老妇提起被屠的村子,想到那瞪着眼睛不甘的妇女,还有她那被剖开的肚子,肚子旁成型的孩子。
“呵..”
杨柏桡满心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冷笑,索性走了回来。
看着蹲坐在地的老妇,看着她那伤心的样子,蓦然间,想起当初离开向村时,向蝶如出一辙的神态,杨柏桡明白了这熟悉感来自何处。
“向蝶母亲么?向东流从未提过的。”
杨柏桡瞬间明悟。
“起来吧,大娘。”
杨柏桡伸手去扶,那轻声的自语声被老妇听去,眼神里消失的光再次聚集,抬头止住泪水,看向杨柏桡。
“你再不说,我可真的走了。”
杨柏桡提醒呆呆的老妇,老妇仿佛抓住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慌张的站起,拉住杨柏桡的袖口,指着一旁空地,想去一旁跟杨柏桡述说自己的所求。
在一处搭着草堆的位置刚坐下,老妇突然向着杨柏桡跪下,终于忍住了泪水,她不敢抬头去看杨柏桡,只是带着抽泣,缓缓道来:
“老妇姓林,是向村千余里外林村的村民。
幼时不懂事,随父亲外出捕猎,独自走得太远迷路,最后遇到了向村外出捕猎的一位男子。”
“来事了!触发隐藏剧情么?”
杨柏桡摇着头,无奈自嘲,但还是急忙拉起了老妇,他不习惯别人给自己下跪。
他是一位不想多事的人,索性打算继续听老妇讲下去,如果自己顺手能帮,就帮帮忙吧。
老妇絮絮叨叨,有时候说着话,就能提到自己在父亲身旁的幸福日子,说着说着,又提到自己与向东流成家。
前后说了许久,杨柏桡也算大致可以串联起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妇本姓林,跟随父辈外出猎捕迷路,顺着河流的方向走了不知道多远,正好遇到外出猎捕的向村众人。
为了在草原上活下去,只得随着众人回了向村,随后自然是与向东流成家,生下了向蝶。
嫁给向东流后改姓为向,久而久之,本名早已被人抛弃,大伙称呼她为向林嫂。
这名字听去,让杨柏桡浑身刺挠般难受,不管向林嫂怎么喊,他都觉得绕口不已。
“是不是你后来又改嫁了?”
杨柏桡打断向林嫂的絮絮叨叨,没有说到重点的向林嫂被杨柏桡这么打岔,顿了顿,脸色非常难看:“改嫁是不洁的,这个草原上,成家可分家,不能转投他家,这样死了尸骨都没人收拾。”
向林嫂解释了一句,继续说着自己的过往。
向林嫂又叨叨不停,恨不得从向蝶出生就开始讲起,随后说起自己因为常年没有收到林村寻人的音讯,思家心切的她不顾向村人的劝阻,独自一人趁着夜间,离开了向村,想回到林村,回家看看已经老迈的父母。
“其实我很傻,真的,我当时这个探望父母的想法深深扎根在心底,只期待看一眼,给父母报个平安,我就回去向村,以后再也不走。”
向林嫂说个不停,杨柏桡听着,也想到了如今的父母,他们是否每日里等着自己的电话,向他们报个平安呢?
没有听进去向林嫂后来的说辞,大致知道向村也不知道林村何处,所以也就没有人找到向林嫂。
或者是向东流伤心,阻止向村人找寻,或许是茫茫草原中,向村人也找过许久,却并未找到向林嫂。
向林嫂说着这些,不断的骂着自己傻,自己蠢笨。
可是没有如果…
“在茫茫草原,我快饿死时,正好遇到了吕寨的征粮队,他们可怜我,将我带回了吕寨。”
“这许多年来,吕寨建立起的权威让我什么请求都不敢说。刚来吕寨,只能一个人独自承受思乡思亲之苦。我真傻,真的。”
向林嫂说了这么多,没有说到自己的请求,杨柏桡听着向林嫂的述说,却在回忆着初中时的课本,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前些日子,我终于壮着胆子向吕寨征粮队打探向村和林村的一切。呜呜呜…”
向林嫂的哭声将杨柏桡拉回了现实。
“可晚了,晚了啊。我那可怜的孩儿,是不是?你告诉我。”
向林嫂再次跪下,呜咽之声渐渐变大,杨柏桡等了稍许,不提一言,待向林嫂情绪稍好,才说到:
“听军首下面的人说,向村被屠了对不对?你,你真的亲眼看见了?”
向林嫂不敢提,她一直想欺骗自己,但是这欺骗却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期盼。
“也是可怜人,为了探望父母,导致失联。”
杨柏桡想着在向村待着时,向东流和向蝶从未提及过向林嫂,当时他并未在意,如今想来,也许是向东流父女对她的离去有着遗憾,或有着怨恨。
但想来想去,也许更多的是不理解的怨恨吧。
这悲苦的女性,原来一直被人曲解,被人主动选择了遗忘。
他不想继续欺骗向林嫂,那日夜间自己亲眼所见的惨状,这一辈子他也挥散不去。
带着怜悯,他点点头:“我亲眼所见。”
杨柏桡不想再说,但看着向林嫂对事情证实后失去神采的双目,他觉得,自己也许该说些什么。
“你那老伴,这么称呼不知对不对。向东流,他,带着回忆,带着痛苦,但死亡前必定回忆过你们的过去。”
“你孩儿,我并未发现她的尸体。”
后面的话杨柏桡没再说。
听到自己孩儿竟然还有可能活着,向林嫂失去神采的双目,渐渐有了一道明亮的光,这是她能坚持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呜呜呜,我苦命的孩儿啊,娘亲对不起你…”
呜咽声不止,杨柏桡不想继续停留,他的心很难受,这股难受是无能为力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