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幺美开始意识到陈小秋真的长大了。
十六七岁，也是一个大姑娘了。
在农村那些初中毕业不读书的女孩子里，要不了两三年就可以定亲嫁人。蒲幺美开始认真的想了一下陈小秋的事，到底她是陈小秋的亲妈，她不会真的任由陈小秋随便跟人怎么样。
在菜市场里蒲幺美亲眼见过的男女那些事太多太多，有小女孩十七八岁读书读着读着跟些小混混地痞谈恋爱，然后开房睡觉，最后大着肚子被学校退学。
这种事还不是一件两件，菜市场里的女人们谁嘴里都能说出好些。
蒲幺美开始警觉，陈小秋长大一点也不像陈玉然，陈玉然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冷美人的气质，一般人根本就不敢接近不敢轻看。
但陈小秋呢，她灰头土脸的样子，也没什么气质，往路边一站一看就是可怜虫，让那些男人都以为这妹崽好骗。
说点好听点，再小恩小惠一下，没准就能哄到小旅馆去。
蒲幺美这样一想，只觉脑仁都是疼的。
她气陈小秋没骨气，做什么事都让人觉得好欺负，好糊弄。
简直一点也没有遗传她的基因，怎么就是这么一副包子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气质。
她是多么要脸的人，不管是陈玉然还是陈玉豪都培养得站出去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随时穿得干干净净，陈玉然连冬天的棉衣都是纯白色的，帽子上的狐狸毛都是白色的。
陈玉豪更是，穿得帅气干净，走到哪里人家都夸。
就是这个陈小秋……
蒲幺美一想到万一哪天陈小秋跟谁弄出点丑事，那整个菜市场的人都要戳着她的脊梁骨背地里嘲讽她。
她蒲幺美的脸早晚得丢光啊！
蒲幺美暗暗下决心要看紧陈小秋，一定不能让这蠢货给她丢人。
后来摆摊的日子，再冷的天蒲幺美都坚持上午或者下午去桥下转一圈，看看陈小秋卖货，从王大婶和其他摊位老板娘那边闲聊打听一下陈小秋卖货有没有不三不四的人来找。
好在后面的日子陈小秋摆摊时自觉和买东西的人保持距离，尤其是男的。
她甚至都不敢再和男的笑，生怕再被蒲幺美戳着脑门骂。
蒲幺美一直守到过年，才松了口气。
菜市场那边面馆已经没什么生意了，过年大家都在家里吃得多，很少来菜市场吃面。
但桥下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陈国栋索性休息几天，专门到桥下去卖礼品箱，蒲幺美也赶着过年生意好，守在摊子上。
陈小秋反而只在摊子边打打杂，帮忙递东西。
除夕的那天一早，桥下摊子支起后，陈玉然先下来买菜准备年夜饭。
今天只守半天摊，到了十一点整个桥下都会收摊回家，然后街上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准备丰盛的年夜饭。
陈家也不例外，今天蒲幺美还要亲自上厨房做好吃的。
这个年生意不错，陈玉然在家里做饭洗碗收拾屋子，到处窗明几净，连陈玉豪头疼的作业也是陈玉然给耐心守着写完，还顺便给弟弟预习了下学期英语。
蒲幺美只觉得有陈玉然在家里，她事事顺心。
心情不错的蒲幺美和卖红薯粉的王大婶闲聊，王大婶说起她过年要去吃喜酒，然后感叹现在有儿子的结个婚，彩礼越来越高了。
王大婶有两个儿子，一想到两个儿子要结婚，光彩礼就要刮他们老的两层皮下来。
王大婶说：“蒲姐还是你命好，生两个女儿，彩礼就要收不少。”
蒲幺美淡淡一笑：“也就三五万块钱，我们这边习俗能高到哪里去。更何况我们这边是彩礼多少就陪嫁多少。”
王大婶切了一声，说：“你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我给你说彩礼至少都要五六万，还没有什么陪嫁！”
蒲幺美不屑道：“就是五六万又算什么？我们养个孩子十几年二十几年，才花这两个钱？”
蒲幺美满心不以为意，就她的陈玉然怎么可能是随便嫁人的？
三五万，连玉然小时候的舞蹈班钱都不够，还嫁什么嫁。
她精心培养的陈玉然，是为了陈玉然以后脱离小商小贩阶层，往高处走，往人上人的方向走的。
王大婶根本不知蒲幺美想的什么，她光顾着自己说话。
“不过，幸好咱们不是北方，北方彩礼才高呢，听说北方本地户口至少都得二十几万，外地户口也是十几万。”
“而且听说北方都是男多女少，很难娶媳妇。”
晚上回家，蒲幺美认真的看着陈小秋，她忽然莫名的从陈小秋逐渐长开的五官里找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
这二傻子虽然又丑又笨，但仔细看来还是有几分清秀。
到底是自己生的。
很快半天过完，收拾摊子回家的时候，蒲幺美忽然发现陈小秋走路一瘸一瘸的。
她朝身边的陈国栋努嘴，低声说：“问问你家二傻子，哪根筋不对了，这样走路丑死了。”
陈国栋蹙眉，上去问陈小秋：“小秋，腿咋了？”
陈小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旧鞋子，她说：“脚趾疼。”
陈国栋让陈小秋坐在路边的台阶上，脱了鞋子看陈小秋的脚，“你这孩子，鞋小了咋不说。”
“脚趾都磨出血泡了。”
陈小秋没说话。
她的鞋子还是两年前在蒲家村蒲立德给买的，这两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鞋子小了，她自己倒是知道，但她不敢说。
每次要钱蒲幺美都要骂骂咧咧。
陈小秋宁愿磨脚也不愿意挨蒲幺美的骂。
这两年多，她的衣服都是捡的陈玉然的。
但陈玉然的鞋子却没有几双留在家里，大多数都是在学校穿不好了，不喜欢了就扔了。陈玉然嫌懒得带。
所以，也没人注意到陈小秋的鞋小了。
陈国栋犯愁，“这大过年的，也没地开门了啊！”
蒲幺美咳嗽两声，看陈小秋的脚一眼，又看看陈国栋说：“你先回家帮玉然做年夜饭。”
“你，跟我走。”
陈小秋愣愣的看着蒲幺美。
蒲幺美没好语气，“看什么看，喊你走。”
“嗯。”
大雪路滑，路上的车子很少。
陈小秋跟在蒲幺美后面，不敢靠近也不敢隔远了。
这是陈小秋第一次蒲幺美两个人一起出门，雪花落在蒲幺美的黑色大衣肩头，还有她烫卷的长发上衬得蒲幺美格外好看。
陈玉然跟蒲幺美长得有很像，所以陈玉然也很好看。
蒲幺美注意到陈小秋的脚，放慢了脚步带着陈小秋走，她难得温和的开口问陈小秋：“鞋子小了为什么不说？”
陈小秋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蒲幺美探寻的问：“是怕说了妈妈会生气打你？”
大雪纷飞，陈小秋怔怔的望着蒲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