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的时间，是方寸山在生命进入倒计时后，最为快乐的时光。
他教过的学生啊都来看他啦！
不论是二十多岁刚当上人民教师的时候教过的学生，还是就这么一两年的学生，都愿意来医院看看他这个快死了的老头子。
都愿意来陪他说说话，来和他一起回忆前半生的职教时光。
这不是挺好的吗？
比在医院里插满管子，剃光头发，在冰冷的机器上躺着好了一万倍，一亿倍！
他从不惧死亡，害怕的只是他留在世上的老伴。
没了他，秀兰可怎么活呀……
跟着他吃了大半辈子的苦，没想过什么福。
结果现在他还走的比她早……
秀兰，我对不起你呀……
就在两天后的夜里，方寸山在梦中溘然长逝。
李秀兰握着他渐渐变冷的手，没有哭天抢地，只是一遍遍摩挲着他手背的皱纹，像是在确认这个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人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江雪薇站在床边，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初中时方老师总说“人这辈子，就像种麦子，春种秋收，该谢幕时就得谢幕”。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林辰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刚冒头的朝阳，心里沉甸甸的。
他给刘海打了个电话，声音有些沙哑。
“帮我安排一下方老师的后事，规格不用太高，但要体面。”
消息传得很快，比当初同学们涌去医院看他时还要快。
不到半天，县教育局的领导来了，捧着花圈，对着李秀兰连连说着“节哀”。
方老师退休前所在的中学，校长带着老师们来了，自发组织起治丧委员会。
甚至连县里的老领导都打来电话，说方老是金塘县的“教书匠脊梁”，葬礼他一定要来。
出殡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怕惊扰了这位安静的老人。
灵堂设在县殡仪馆的告别厅，不大的厅里挤满了人，花圈从门口一直排到厅外，挽联上的字大多是“恩师千古”“教诲永铭”。
江雪薇穿着黑色的丧服，站在李秀兰身边，看着陆续进来的人，眼睛一次次发热。
有步入中年的大叔，对着遗像深深鞠躬。
那是方老师刚参加工作时教的第一届学生。
有抱着孩子的年轻父母，指着遗像告诉怀里的娃“这是爸爸妈妈最尊敬的老师”。
还有穿着校服的初中生，胸前别着小白花，是现在学校里的孩子。
当年那个总被揪耳朵的胖工程师，此刻正帮着招呼客人，声音哽咽却条理清晰。
语文课代表带着几个女同学，给每位来吊唁的人递上一块黑布，轻声说着“谢谢”。
连当年最调皮的捣蛋鬼，也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眼圈红得像兔子。
李秀兰看着这满堂的人，原本麻木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
她拉着江雪薇的手，声音发颤。
“雪薇，你看……这么多人……老方要是知道了，该多高兴啊……”
她转身走到灵堂门口，对着每一个进来的人弯腰道谢，不管认不认识。
有学生塞给她信封，她推不过，就收下后悄悄记在本子上。
可谁都知道，这哪里是欠人情，这是学生们想给老师最后一份体面。
江雪薇看着师母忙碌的身影，走到遗像前，看着照片里方老师穿着中山装、笑容温和的样子，轻声说：
“方老师，您看，大家都来了，您没白疼我们。
告别仪式开始时，哀乐低低响起。
县教育局的领导致悼词，念到“方寸山老师从教近四十载，桃李满天下，毕生清贫，却富可敌国”时，满堂的人都红了眼。
轮到学生代表发言，胖工程师走上台，刚说了句“方老师”，就哭得说不出话，最后对着遗像深深鞠了三个躬，说“我们都没给您丢人”，台下一片啜泣声。
林辰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老师，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老一辈的人对工作的态度，对职业的热爱，是绝大多数从业者比不上的。
于此同时，抖音上关于“金塘县一中学老师离世，学生自发悼念”的话题爆了。
许多曾经方寸山教过的学生发布视频。
配着欢乐颂，里面是一张张读书时偷拍的照片。
此生如纸般薄命。
评论区很快被刷爆了。
“看哭了，这才是老师该有的样子，一辈子清贫，换来了满堂学生的真心。”
“我爷爷也是老师，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多学生从外地赶回来，说‘没有我爷，就没有现在的他们’。”
“现在总说教育功利，可总有人像方老师这样，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在教啊。”
有个Id叫“当年的捣蛋鬼”的用户，发了条长视频。
画面里是他当年被方老师没收的漫画书，扉页上有一行铅笔字。
“看完记得写500字读后感，下次别在数学课上看了。”
他对着镜头抹了把脸。
“当年总觉得方老师多管闲事，现在才知道，他是怕我把前途耽误了。老师，您放心，我现在开了家小公司，没给您丢人。”
视频火了之后，金塘县教育局的电话被打爆了，都是问“方老师的事迹能不能多讲讲”“想给方老师的家人捐点钱”。
局长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对秘书说：
“把方老师的故事整理一下，当成全县教师的学习材料，这才是真正的教育者啊。”
灵堂里，李秀兰看着江雪薇手机上的视频，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那些陌生的Id，突然笑了。
“老方这辈子不爱说话，没想到走了之后，有这么多人惦记他。”
江雪薇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白发。
“师母，这都是方老师应得的。他教我们读书，更教我们做人，大家都记在心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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