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水絮不再期待妈妈会给她额外的四元生活费让她坐车回家了。她忍下了眼里的泪水，捏着那薄薄的几张人民币，装进了衣服口袋。
她又将妈妈给她装的咸菜和馍馍，塞进了书包里。一打开书包，都是一股饭菜味。这哪里像女孩子的书包？这军绿色的老旧书包，还是妈妈从一个亲戚那里得来的。余水絮努力吸了吸鼻子，眼泪忍不住迸出了眼眶。
妈妈见状，托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指着余水絮骂道：“你哭啥呢？家里死人了吗？你有啥好哭的？要哭也是我哭，你就是家里的灾星，你看看你上学住校花了我多少钱？你哪来的脸哭的？
每天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天天想着和别人比谁吃得好谁穿得好，你哪来的资格比呢？比那些有啥用吗？有没有用？家里面条件不好，我们日子苦，我就让你带上家里做的饭菜，不对吗？咋了，你还觉得丢人的很还是咋了？把你委屈得不行了？”
余水絮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妈妈，她自从有记忆开始，妈妈就没抱过她，也没亲吻过她。她也从来没有在妈妈的眼睛里看到慈祥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妈妈动不动就大骂。
难道她真的很不堪，很不听话吗？妈妈让她好好学习，她照做了，已经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了，语文成绩也是遥遥领先，除了数学和物理稍微弱一点，其他真的没得说。
可是妈妈为什么还不满意？究竟她怎么做，才能减少挨骂？自从升了初中，她在家里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都要看看爸妈的脸色。
家庭聚会的时候，她稍微多说一句，都会被妈妈用白眼警告和嫌弃，然后接下来的饭菜无论多美味都会变得味同嚼蜡。因为她知道，这样的眼神，就意味着回家之后，要么是遭受爸爸的一顿毒打，要么是面临妈妈不轻不重的巴掌和无休止的责骂。
余水絮不敢回嘴，她已经因为顶嘴被爸爸毒打过一次，她不敢。即便她心里再厌恶，再反感，都得忍着。
余水絮不断用皴裂的手背擦着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着说：“没，没有，我，我，我就是每次骑车子到学校，星期五骑回来的时候，手太冷了，脸也疼。我，我就想着，能不能，能不能坐赵老三的班车回，回来......”
“行了！再不要哭了， 家里免啥情况你不知道吗？你弟弟也快出生了，要花钱的地方更多！你这个当姐姐的，要是有心的话，就不要这么大小姐牌面，该骑车子骑车子，给家里省点钱！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心疼父母吗？”妈妈不耐烦地打断了余水絮的话。
余水絮心里地委屈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哭喊着对妈妈说：“我还不心疼你们吗？我还不够省钱吗？我的生活费是整个初中最低的，全校都知道了！还要我咋省钱？
还有，自从我九岁开始，我哪个暑假没有干活去？自己家地里的活干完，我还要去大叔家二姑家小姑家干完，这几家的活干完之后，我还去队上别人家干活挣钱，但我也没有看见我挣的钱啊？！
你给我给生活费的时候，就不能把我挣的钱，给我拿出来一点，让我生活费也宽裕一点吗？”
妈妈听到余水絮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朝着余水絮的头上重重一巴掌，又立马甩了一巴掌打在余水絮的嘴上，破口大骂道：
“我把你这个没有心的白眼狼，你哪来的脸问我要钱？我生你养你难道不花钱吗？你从小到大吃的难道是屎吗？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话我的吃我的，你暑假出去干活挣钱，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你才干了多少活？
就你每个暑假出去给别人家干活挣得这点眼仁子，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你以为你挣了很多吗？你还哪来的脸问我要多余的生活费？么了你吃的穿的难道都不花钱吗？你上学不交学费吗？你觉得你暑假这么一个多月挣得这些够你的吃穿吗？”
余水絮摸着被妈妈的一巴掌扇得火辣辣的脸颊，低着头，任由眼泪簌簌而下。
是啊，爸妈把自己生下来，吃的每一顿都是花的爸妈的钱，这份债要还一辈子的，这些债是还不清的吧……就这些年暑假打工干农活挣得钱，还真不够花的。
还有学费，上千元了，这么一算，她暑假挣得钱只够一学期生活费的，还不算她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余水絮低着头，不再言语，妈妈咄咄逼人的责骂声盘旋在头顶，不知是被打了一巴掌疼，还是被这些翻来覆去的骂声搞得头疼。
她赶忙收拾好书包，朝混合着眼泪和鼻涕的脸上用手背抹了两把，使劲用袖子擦干之后，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从大门骑出去了。
后头妈妈的咒骂声越来越小，余水絮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旁若无人地任由眼泪掉下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单手掌着手把不让自己摔倒。
幸好这个时间，村里人都下地干活了，也基本没谁看见她。同级的同学都早早去了学校，妈妈为了节省她中午的一顿饭钱，每次都是让她在家里吃过饭之后才让去学校。
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多数时间，上午她都是要去地里干活的，中午回来吃个饭，洗个澡，然后周天下午返校。
刚骑车从村里拐出来，还没到下一个村口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N市雨水少，余水絮家里也是没有伞的。听妈妈的话说，下这么点尿点子，还浪费那个钱买雨伞干啥？
余水絮只能任由大雨打在她的身上，她不由得全身颤抖。
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妈妈找人缝制的紫色西装外套，她抿了抿嘴，脚底生风，加快了蹬脚踏的步子，随着两只腿一上一下蹬着自行车，她前后看了一眼，路上只有她一人，她有点害怕，又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