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卫逐染叫住了空夏，“本宫亲自去晋王府走一趟。”
孜亚那番云里雾里的话又在卫逐染耳边响起，也曾几次三番提起让她看看千里弓。
原先还以为他是知道自己喜好此弓所以才投其所好。
现在想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到晋王府的时候，雅诺正背了弓箭从外面回来，她今日去了郊外猎场，看起来收获颇丰。
听了卫逐染的来意，大方将背上的千里弓取下来给她，拉着她去了晋王府的练武场，说要烤兔子给她吃。
卫逐染拿起千里弓细细端详，那上面繁复古朴的花纹历经岁月仍清晰可见，熠熠生辉。
拉弓搭箭，正中靶心。
箭弦轻微颤动，是把好弓。
“好箭术。”雅诺赞了一句，已经架起柴准备生火，脸上被烟熏黑了一块，下人要帮忙被她挥手赶走了。
挂坠上的花纹卫逐染铭记于心，哪怕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千里弓的躬身上那个形似飞鹰的形状。
与吊坠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孜亚说过，这弓身上的花纹是无忧公主亲手刻上的。
难不成……
“有些事，我便是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不过看来，你的父皇应该也不允许所律之的孩子活着。”
孜亚的话像恶魔低语般在卫逐染耳边萦绕，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雅诺终于把火生起来了，抬头见卫逐染面色不是很好，问道：“怎么了？你怎么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我没事，有些着凉而已。”卫逐染转而问道，“这弓身上的花纹纹样古朴精美，是有什么特殊说法吗？”
雅诺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烟灰，看了眼千里弓道：“你问这个啊。”
“确实有说法，这是先王所律之的图腾，一只展翅的雄鹰，不过这上面的花纹是无忧公主刻的，听说上面藏了他们孩子的名字——染染，我也没仔细看。”
雅诺拿着扇子扇火：“说起来，跟你名字还有些像呢。”
“染染。”卫逐染喃喃着这个名字，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
她问道：“用西丹的文字‘染染’怎么写？”
雅诺便挑了个柴火棍，用顶头被烧成焦炭的部分在地上比划着写了两个字。
西丹文字与宁朝的相差有些大，卫逐染会说一点西丹的语言，但是不会写。
只是看着地上黑色的两个图案，卫逐染还是认出来了。
千里弓的弓身上有。
她的吊坠上也有。
父皇说，那个吊坠是她阿娘留给她的，她的名字也是阿娘留给她的。
所以她，真的是无忧公主与所律之的孩子？
这个念头一出，一瞬间有些无法呼吸，从小到大一些奇怪的事彷佛瞬间豁然开朗，有了解释。
在寿华殿里皇帝态度那么奇怪，因为他早就知道卫逐染的身世，是他想要隐瞒下来的。
皇帝开始为什么想将无忧公主府赐给卫逐染，因为那本就是她母亲的东西。
卫逐染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参加春猎时的场景，她大展拳脚，在围猎场上如鱼得水，所有大臣都恭维皇帝——
西悦公主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长大了怕是比善骑射的西丹人都厉害。
皇帝却难得黑了脸，训斥了她，还禁止她以后再参加春猎。
那之后的很多年，卫逐染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生气。
直到现在——
父皇是看着骑在马上拿弓箭的她，听着那些人的话，想起来她是所律之的女儿，身上流着西丹的血脉，所以才那么生气。
孜亚说无忧公主没死在西丹，而是跟孩子回了宁朝。
自己现在都在这儿，那阿娘呢，她在哪？
雅诺的话打断了卫逐染的思绪：“诺，给你先吃，我手艺可好了。”
卫逐染接过，挨着雅诺坐着，心不在焉问道：“你对所律之和无忧公主，还有他们的孩子了解多不多啊？”
雅诺手里继续扇着火道：“我都是听别人说的，那时候我还不记事，我王兄倒是见过他们。”
“我父王不让人提先王，但其实我王兄对先王是很崇拜的，他一直想让西丹回到先王治下的样子……”
想到孜亚最近在边境对宁朝开战，雅诺还是住了嘴转移了话题。
“说起那个孩子，王兄小时候还老拿她来逗我，说我长得不如她可爱，我气得抓花了他的脸还一直哭，母后狠狠罚了他。”
提起小时候的事，雅诺脸上是轻松的笑意：“那时候真好啊，怎么一转眼就长大了。”
卫逐染没出声，倒是想明白了孜亚对她说的话。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世，毕竟她的眼睛瞳色特殊，孜亚也说过不止一次她的眼睛漂亮。
所以他胸有成竹，皇帝一定不会让卫逐染和亲西丹。
她是所律之的女儿，与孜亚在一起算乱伦。
若是之后真相被世人知晓或者西丹王认出了卫逐染，那皇帝明知她二人是血脉亲近的堂兄妹，还让她去和亲怕不是要被后人戳着脊梁骂。
身世清晰了，卫逐染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哭过的眼眶还隐隐肿着，那种被人抛弃，孤身一人的感觉又来了。
一把折扇在眼前晃了晃，雅诺叫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卫逐染回神就看见雅诺手里拿着的扇风的扇子有些眼熟，稍微一想便想起来了，这是卫临风的折扇。
三哥……
卫逐染忽然有些想开了，她有爱护她的哥哥，对她温柔关切的柔娘娘，将她挂在心上紧张的叶翊尘，时时刻刻陪着她支持她的空夏，现在还有这么多的朋友。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卫逐染轻微笑了笑。
只是——
卫逐染看着雅诺不拘小节地用折扇扇火，火有些灭了，黑烟滚滚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三哥不是很宝贝他这些折扇的吗？”
“这还是前朝画扇大师文先生画的那把，你这样不会给熏黑吗？”
火蹭一下窜出来，黑烟也不见了。
雅诺不懂这些，拿着折扇看了又看：“我不知道啊，我上次在这儿烤鱼用的就是这把扇子，很珍贵吗？”
她将扇子收起来，抱怨了两声：“卫临风也不说，我看他扇子多找他借，他就把这个给我了，我还以为是他不要的扇子呢。”
“等等。”卫逐染道，“他知道你拿来烤鱼的？”
雅诺点头：“对啊，不过我可没亏待他，三条鱼我给他吃了两条。”
“用着还挺顺手的，可惜了，还得再找一个。”
卫逐染：……
卫逐染道：“不不不，你就用这个吧，是我冒犯你们夫妻了。”
今日为哥嫂爱情流泪，绝不是被烟熏的。
那个卫临风，之前宝贝那些折扇，碰一下都不得了，现在巴巴给人扇火去了。
卫逐染在心里腹诽：耙耳朵。
远在南州密林里的卫临风打了个喷嚏，叶翊尘回身看他：“你怎么了？”
夜风凉的很，林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树叶簌簌作响。
两个人一身黑衣隐匿着踪迹。
“没事。”卫临风低声道，“小心些，前面就是铁矿了。”
叶翊尘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