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寒烟点头笑道：“对，江湖上的万尸门就是这里。”
“这里就是江湖上的万尸门？”我怔怔的重复梦寒烟的话，只道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江湖上关于万尸门的传闻有许许多多，只因大名鼎鼎的腐尸散便出自万尸门，不过都知道万尸门，具体位置却鲜有人知，我也只听苏卿尧说过万尸门是西域的一个小门派，踪迹难寻。我快走两步走进洞中，跟上梦寒烟，诧道：“这里是你的洞府，又是万尸门，你是万尸门的门主？”
梦寒烟轻轻一笑，道：“算半个门主吧，真正的门主是那个人。”
她说着，伸手朝人群中指了指。这个洞穴依旧百丈大小，四周墙壁上插满了火把，将整个洞穴照的通明，而此时我们还没走下石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洞中一百多人搬运箱子的场景。我们站在台阶上，这些人也都看到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朝着我们深深拜叩，原本热闹的洞穴马上安静下来。
人群中，一个精壮的汉子匆匆跑了过来，单膝跪地，右拳抵在胸口道：“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梦寒烟回了一礼，道：“我来看看今年的这批货。”
这汉子起身笑道：“今年的货已炼制好，较之去年多了一成，现在正在装箱，马上就好。”说着，他看了看我，道：“这位是？”
梦寒烟也看着我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顾天，顾大哥，这位就是门主了，桑腾。”
我连忙抱了一拳，道：“见过桑腾门主。”
这人三十来岁模样，相貌堂堂，个头与我相仿，一身豹纹皮服饰，头上盘着发插了根黑色羽毛，生的虎背狼腰，一脸的精悍。江湖上传闻万尸门的门主姓李，也有说姓王，却不料是个西域人。
我打量他的时候，他也不停的打量着我，当看到我的用药布紧紧缠绕的右臂时，他才有些恍然的道：“你就是顾天啊，听他们常说起你，听得我耳朵里都长出了老茧来了，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少年！”
我奇怪道：“你知道我？”
桑腾笑道：“那是自然，你在神龙窟大显神威，力保长生堂全身而退，可畏震惊武林。”
他中原话说得很流利，突如其来的一阵夸赞让我不知所措，我尴尬的笑道：“门主过誉了，万尸门名满天下，你才是真的了不起。”
桑腾哈哈一笑，道：“我何德何能，全仗小姐大才，我这个门主只是打个下手罢了。”
全仗梦寒烟么？我看了看身边的梦寒烟，心头更加好奇了，梦寒烟似乎想要说什么话，但没说出来，只是对着桑腾道：“好了桑腾大哥，叫你的人赶紧准备吧，装好货尽快歇息。”
桑腾也颇为识趣，许是看出了梦寒烟有话要对我说，朝梦寒烟行了一礼便转身跑去，周围那些人看到桑腾离开，才又开始忙碌起来。
我有些恍惚的和梦寒烟走下台阶。这些人搬运的木箱子均是两尺大小的箱子，我看到几个人搬运的木箱上没有盖子，木箱里装满了二十个两斤大小的坛子，尽管他们每个人搬运木箱时都是满头大汗，脸上却尽是满足的神色。
万尸门，只听这门派名字便让人感觉这个门派好不到哪里去，以前我也只道是哪个专门做恶劣行径的势力，可现在似乎和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我心里疑惑不已，道：“林兄，这些箱子里面装的是腐尸散么？”
梦寒烟原本还是一副端庄样子，桑腾一走，她脸上马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看着堆雪成山的箱子，笑道：“这箱子里有一半装的是腐尸散，另外一半是其他的普通药石散剂。”
目光扫过，百丈大的洞穴，这种木箱几乎塞得满满当当，就算只有一半那也很多了，我头皮一阵发麻，同时心头不禁一凛，道：“这么多腐尸散，你们要用来做什么？”
梦寒烟前几天刚率众攻打过岷州城，这么多腐尸散若是运到吐蕃军中，足够吐蕃大军血洗岷州城三遍的了。
只是我刚这么想，却听梦寒烟道：“当然是卖掉，难不成吃了么？”她手指玩弄着胸前的长发，边走边道：“这些腐尸散是要卖到中原和西域各地去的，你别看现在有很多，分散到江湖各地也就那么一点。”
她右手拇指捏住小拇指比划了一下，又道：“其实不算多。”
说到这里，梦寒烟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眸子纠正错误般的看着我，微笑道：“顾大哥，可不要多虑啊。”
看样子，她已猜到我的心思，真是鬼一样机灵。我忙岔开了话，笑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么多腐尸散得卖多少钱？”
梦寒烟倒没怎么在意我的心思，只是轻轻一笑，道：“一两腐尸散五两银，这些全部卖掉的话，大概四五十万两吧。”
我心头忍不住又是一跳，脱口道：“这么多！”
这洞穴里有三个洞口，除去我们来时南边的入口，西侧北侧还有两处洞口，这时我们顺着小道已经走到洞西侧的一个石门下，石门里，正有几个人搬着木箱从中走下台阶，见了梦寒烟纷纷低头行礼。
“其实，也还是没多少。”梦寒烟提着裙摆走上台阶，道：“吐蕃还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大宋百姓一年到头的收入不过数十两银子，四五十万两银子相当于四五户人家的收入了，到了她嘴里竟还嫌少。我目光从梦寒烟扭动的腰肢上离开，道：“林兄，你们要这么多钱是用来救济西域百姓的？”
此时，梦寒烟已走到石门下，停下脚道：“当然，万尸门是我父亲一手创立的，而创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造福西域的各族百姓。”
她站在洞口，一身夺目蓝裙与身边匆匆而过的穿着脏臭兽皮衣的人显得格格不入，那洞里有风吹来，吹乱了她几缕发丝，她捋了捋长发，对我浅浅一笑，迈步走进洞中。
隐于江湖的万尸门竟然是梦幽蓝创立的。福泽百姓，收容流离失所之人，这还是别人口中的魔教堂主能做出来的事么？
我怔了怔，连忙拾级而上，与她并肩走着，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较小的洞穴。
这个洞穴有四五十丈大小，里面横三竖七的摆着一张张大木桌，桌子旁边坐着数十个身着白色大袍的人，桌子上摆满了两斤装的坛子以及一些瓶瓶罐罐。
这些人手上都戴了白色的手套，手里均握着一根精巧的石杵。走得近了，我看到一人在桌前抱着一个石臼小心的研磨着，石臼里装的是一种圆圆的黑色小颗粒，旁边一人则早已将颗粒研磨成黑色粉末，将粉末小心翼翼的倒在纸上，又小心翼翼的灌进坛子中。
这些黑色的粉末就是腐尸散了，我一眼便看出，但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石臼里的那些黑色颗粒。正在桌前研磨的那人马上站了起来，右手抵在胸口，朝我们行了一礼。
这些黑色颗粒浑圆漆黑，表皮光滑异常，梦寒烟道：“这是燎原蛊虫产的卵。”
“燎原蛊虫？”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黑色颗粒，心头好奇不已，道：“腐尸散是就是这些虫卵？”
“是的。”梦寒烟拉了拉我的衣袖，抬头示意这个洞穴另一端的一个洞口，道：“那里便是燎原蛊虫产卵的地方。”
那洞口处一片昏暗，仍不时的有人从里面走出，手里都捧着一个斗状小石盆，这些人走得很慢，生怕手里的石盆倾斜。我们走到这处洞口，站在石门下，眼前，出现一处深不见底的坑洞。
这个坑洞阴森冰冷，比刚才的洞穴又小了一圈，但仍很大，约莫三十丈大小。坑洞直上直下，四周石壁上整整齐齐的凿着七尺许方圆的一排小孔洞，孔洞连成圈，又延着石壁一圈一圈往下。
如此多的孔洞，密密麻麻的，简直就像一个巨型蜂窝。
这时，我和梦寒烟就站在坑洞边上，那一排排的孔洞里情形我自然也看到了。孔洞里，尽是一口口的黑木棺材，棺材旁边，不少人正弯腰在棺材里，轻轻的捞着什么。
沿着石壁有一道宽阔的石阶，石阶绕着石壁盘旋而下。我朝着离我最近的一处孔洞里望去，却看到孔洞中那棺材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具人的骸骨。
这具骸骨腰部以下暗淡发黄，已被人刮过，腰部以上的骨骼上里里外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颗粒，棺材旁边，一个白袍人手里捏着一块石勺正慢慢的刮着骸骨上的黑色颗粒，再将黑色颗粒缓缓放入身旁的石盆里。
骸骨的脸上，有一个巴掌大浑身长满触角的黑色粘虫，如同烂泥般的趴在骨头上，一动也不动。
这个应该就是燎原蛊虫了。我转过身，望着密密麻麻的孔洞，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大哥，顾大哥。”梦寒烟在一旁叫唤几声，我回过神来，有些感慨的道：“这就是万尸门么？”
梦寒烟点着头，眼中露出一抹回忆之色，道：“三十多年前，长生堂被七大门派联手围剿，神龙窟被攻破，堂中子弟死伤数万，堂中一众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将罪责都归了我父亲，说我父亲管理无方，众词之下，我父亲只得让出了堂主职位，率领旧部退隐朱雀坛，便是在那时，他创立了这万尸门。”
原来万尸门创派仅仅三十载。我们顺着盘旋石梯走着，身边不时的有人从石梯下方走上来。梦寒烟续道：“我爹不喜欢武林纷争，也从不滥杀无辜，万尸门创立之初所用之人也不是江湖中人，这些人都是西域因战乱无家可归的部落百姓，我爹教他们种草药，教他们豢养蛊虫，以便自力更生。”
我诧道：“你父亲也是巫师？”
梦寒烟摇摇头，柔声道：“他不是巫师，只懂得一些养虫的方法罢了。万尸门成立之初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后来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才有了万尸门如今的规模。”
我看着周围孔洞里一口口的棺材，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梦寒烟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道：“这棺材里的骸骨有些是为长生堂战死的同袍，有些是曝尸荒野的可怜人。当年长生堂溃败之后，我爹便率领莫鬼医、斩情他们几个副坛主回到了吐蕃，将万尸门选在了这里，那时吐蕃正值王权动乱、杀戮四起，死在这附近的人都被我爹捡了回来，放在这些棺材里，算是给这些人找了个新家。”
死者为大，不忍部落中人曝尸荒野，梦幽蓝倒也是个心慈之人。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意，道：“后来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