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低喃唤的人心头颤颤，像是平静的湖水落入一粒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回头看去，萧胤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裙摆，她用力扯了扯，哪知萧胤抓的更紧。
云翊端着药碗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他暗自嘀咕，陛下明明已经昏迷了，怎么还是如此霸道？
他尴尬地笑了笑，将碗递到苏挽音面前，“要不......劳烦慈音姑娘？”
苏挽音看着这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又看了一眼萧胤，心中不禁一软。
她伸手接过，用汤匙轻轻搅拌着，让药凉的快些。
她一边搅拌着药，一边轻声询问云翊：“陛下好端端的，为何会伤成这样？他出宫做什么了？”
闻言，云翊身体微微一顿，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孟珏。
孟珏当下了然，朝二人颔首后，便离开了寝殿。
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再次看向苏挽音，眼中充满了不舍和怜惜。
待孟珏走远后，云翊压低声音对苏挽音道：“此事说来话长。南方水患，灾银被劫，朝中百官表面上视陛下为君，实际上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里。都怪云翊办事不利，才会让陛下亲自出宫解决这件事。”
说到这，他稍稍停顿了下，才道：“苏姑娘，其实陛下的处境非常艰难。”
虽然苏挽音现在只是个宫女，但在他心里，苏姑娘不是外人，算得他半个主子，他觉得没必要瞒着苏姑娘，或许苏姑娘知道后，就和主子和好了。
“萧胤忌惮的人，是文相吗？”苏挽音试探地问道。
“苏姑娘知道？”云翊满脸惊愕。
苏挽音垂眸不语，长而翘的眼睫轻轻颤动着。
这样一来便说的通了，文嫣心系萧胤，萧胤得文相助力夺位，就是不知道萧胤对文嫣到底是什么感情。
应该是喜欢的吧，否则也不会因为文嫣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她。
“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有事我再叫你们。”
“是。”云翊颔首应下。
苏挽音拿来两个枕头垫着萧胤的后脖颈，免得喝药的时候药汁到处流。
给人喂药这种事她是有些经验的，虽然时间有些久远。
当初在舍身崖上，她与萧胤起了争执。
她骂萧胤与那群山贼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萧胤骂她胆小如鼠、蠢钝如猪，并说不再管她，要与她分道扬镳。
可得知她有危险，萧胤依然选择奋不顾身的救她，为此后背中了三十六箭，最后与她一同坠入舍身崖下。
大概连老天都觉得，像他们这样命贱的人，不该死的太便宜。
坠崖时，萧胤护着她，所以她只摔断了腿，而萧胤浑身骨头摔了个粉碎，加之背上中箭，整个人奄奄一息。
她跪在地上求了鬼医逍遥子好久，并承诺永不离开药王谷，逍遥子这才愿意出手救萧胤。
慢慢的，她知道萧胤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也就不再怕他了。
白日，她按照逍遥子的吩咐去山上采药，夜晚，则与少年一同仰望满天繁星。
舍身崖下一月的朝夕相处，无关风月，唯有真心相付。
她想，当初萧胤伤成那样尚能痊愈，今日小小的西域毒，对他来说，定算不得什么。
寒风拂过，撩拨着轻薄的纱帘。
苏挽音移步至窗边，将那半开的窗户徐徐合上，又转身来到榻边，细心地替萧胤盖好被褥。
见萧胤眉头紧蹙，额间还挂着晶莹的冷汗，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额间。
正当她准备抽回手时，手腕突然被他牢牢握住。
“别走……”
她心头一颤，抬眼望去，见萧胤薄唇轻启，低声喃喃。
这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盈水秋眸看着他的大掌，眼角眉梢不自知地染上温情。
“阿音，不要走......”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语气中弥漫着无尽的可怜与委屈。
阿音，萧胤有多久不曾这般唤过她了。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她分明是讨厌他的。
可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就这样在榻边静静坐下，任由萧胤握着她的手。
她心中不禁疑惑，萧胤一个重伤不醒的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又想，他平日里总是对她恶语相向，甚至冷漠轻蔑相待，如今昏迷不醒，反倒依赖起来她。
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能心平气和地相处。
*
深夜，相府
文绍坐在书房听着黑风回禀的消息，当听见萧胤身中剧毒，生死不明，他一张老脸气得乌青，立刻拍案而起：“混账东西！谁让你下毒了！”
黑风惊恐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举过头，慌忙解释道：“当时黑风见萧胤出现在天山，生怕此事会牵连到主子身上，为避免后患无穷，这才擅作主张，还望主子饶命。”
气急过后，文绍稍稍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番后，道：“萧胤虽为皇帝，但他在朝中无可用之人。他的手下前去天山探寻，也是一无所获。这次他亲自前往天山，也不奇怪。”
黑风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说：“如果萧胤就这样中毒身亡，对主子来说岂不是好事一桩？如今朝中大臣皆拥护主子，主子若是想，大凉的江山岂不唾手可得？”
“你以为萧胤这么好对付？何况老夫刚拥护他为帝，现在又反过来反对他，那老夫算什么？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待老夫？”
“是黑风愚顿。”
文绍问：“萧胤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黑风回道：“萧胤已经回宫，按照毒发时间来推算，现在太医院的人应该急得火烧眉毛，若不及时服用解药，只怕，他熬不过明日。”
文绍眼皮一垂，双手背在身后，吩咐道：“你速派人去云雀宫通知嫣儿，就说萧胤病了，让她去养心殿探望照顾，再想办法将解药混在萧胤的饮食中。”
黑风面露不解：“为何不直接告诉大小姐？”
文绍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黑风一眼，“嫣儿若是知道老夫的人差点害死她的夫婿，非得跟老夫断绝父女关系不可！想必乌沙帮一事，萧胤已经知道是老夫做的，不过以他现在的处境，也不敢和老夫撕破脸。”
“事情已经发生，不如将错就错，让嫣儿照顾萧胤几日，待二人感情升温，嫣儿诞下龙种，老夫的孙儿成为大凉的太子，届时我文家得大凉，才算是名正言顺。”
黑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
“此事需得尽快办妥，以免夜长梦多。”文绍叮嘱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黑风拱手领命而去。
文绍望着黑风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自言自语道：“嫣儿啊嫣儿，别怪爹心狠手辣，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