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是阴沉，谢无羁的心情就越好。
他向来不把事情放在心里，除了姜芙蕖的事。
宫女提着灯笼照脚下，才晌午，殿里就掌了灯。
那些谣言像小鸟一样飞到了他的跟前，叽叽喳喳。
听的他也忍不住想当言官弹劾一本，攻击对方没什么创新，或者说来的太晚。
冷冷的空气混合着宫墙里的霉味扩散在四周，这些比外头的闲言碎语更让谢无羁感觉苦恼。
更别说谢无羁走了两步碰上被宫女豆蔻推着过来的谢扶桑。
简直晦气。
谢扶桑面色苍白，瘦了一些，腿脚还有些不便，穿了一件大红的披风，眉眼间和他很像，穿了红色倒驱散了他们之间的疏离。
但只是表面驱散。
她的歹毒和不恭敬藏在皮囊下，谢无羁不禁想，女子千娇百媚，灵魂也是千万种不同。
有姜芙蕖那样心地善良，外表更美丽的，也有谢扶桑这样别别扭扭，外在内在都让人觉得不对劲的美人儿。
唉。
“太子哥哥。”
谢扶桑垂眸叫了一声。
谢无羁回过神来停下脚步，手指搭在木轮椅扶手上，晃了晃脑子里的忧思，道：“谁叫你来的？父皇？母后？”
他弯着腰，勾着唇角，一张脸上没有敌意。
谢扶桑还是觉出了危险，“没人叫我过来，我好几日没见过父皇，所以来请安。”
“哦～”
拉长了尾音，似乎透露出点不高兴。
谢扶桑又道：“沈夫人的事，我很惋惜，太子哥哥也保重身子。”
说点吉利话，也许他就不会同她作对。
谢无羁眸色冷淡，对沈夫人的称呼颇为不满，但还是点头，“有心了。”
“扶桑，你进去吧，父皇应该也很想见见你。”
算了，和她计较什么，一个蠢妹妹而已。
他说完，直起腰，拿走宫女手里的灯笼径自照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扶桑听见哥哥在哼着小曲儿，于是更觉诡异。
怎么姜芙蕖死了，她和母后倒是比哥哥和沈惊游的反应更大一些？
哥哥也确实不跟她作对了，但依照以往的经验，越是平静的哥哥，欺负人的时候就会越痛。
谢扶桑怀着满脑子的疑惑被太监们搬着进了隆极殿。
地上一片狼藉，茶碗跌碎，奏折凌乱，大太监跪在一旁，满脸惨白。
谢渐离坐在龙椅上，手指罩在额头，闭目休息，很是疲倦。
“父皇。”
谢扶桑给大太监使了个眼色，对方便收拾了殿中杂物，悄悄退了出去关上门。
谢渐离睁开眼睛，疲惫地看了女儿一眼，心情好了一些，“小六来了，想要什么，告诉父皇，父皇都许。”
谢扶桑皱眉，“儿臣想要父皇开心，外面的话当不得真的。”
谢渐离眼神微眯，浑身肌肉鼓胀，皱起的眉心里，是抚不平的狠戾。
他静静观察女儿，心里叹息，又隐隐得意。
至少，最坏的结果里也有一个好的结果——
女儿一定是他亲生的。
想到这，也许是太过烦心，也许是一时发疯，谢渐离走到谢扶桑跟前，拍了拍女儿肩膀，温柔笑了，“今天晚上，父皇就把静王爷送到长乐宫，随你处置，可好？”
谢扶桑浑身一僵，欢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多谢父皇，还是父皇待儿臣最好了。”
谢渐离咳嗽几声，叫来心腹太监，吩咐一番后，亲自推着谢扶桑进了后殿。
藏书阁里留着他和皇后霍萱抱着小谢扶桑的画。
谢渐离蹬着梯子将最高层的锦盒拿下来擦了擦灰，想要同女儿一起在回忆里寻找往日快乐。
“扶桑，这还是你七岁时留下的影，当时你哭着非要跑来跑去，还是在父皇肩头才听话不动。画师都快被你吓哭了，你看……”
谢渐离展开画轴，话没说完，手上骤然用力，那玉轴就被掰断。
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被墨迹涂黑，而画中霍萱的胸口则用红笔画了匕首，旁题小字——
“抢来的东西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