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前面传来蓝影的声音。
“娘娘，采莲斋门口人太多，不好停车，马车只能停在这里。”
宁淼撩开马车门幔看了看。
“嗯，就停这里，没几步路，我们走过去便是，你就在这里等我们。”
宁淼说话间，边上六岁的曜曜已起身轻盈跳下马车。
蓝影放了踏脚凳马车边，宁淼起身弯腰下车，曜曜伸手扶她，如同一个小大人。
繁华京城，车水马龙，母子二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早上收到一空的飞鸽传书，说聂婳回来看他了，会留住两日，她当即就准备前往紫霞山。
现在是去采莲斋买些一空和聂婳都喜欢吃的糕点带去给他们。
虽然聂婳去江南后，她跟宴墨白游玩之时路过江南，跟她见过一面，但也是四年前的事了。
后来偶有书信来往，但毕竟未见到人，心中仍十分挂念。
宴墨白有公务要忙，六六那小东西又赖床不起，她就只能去练马场，叫上卯时就起来练骑射的曜曜。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儿子。
她跟宴墨白最最希望的，是他快乐、自由，她跟宴墨白都童年不幸，只希望他们的儿子幸福。
所以，从不逼着他去学这学那，就想他跟所有普通孩子一样，顺其自然。
可这厮也不知遗传了谁的，自己乐意，乐意读书、乐意练武，自觉又自律，他们劝阻都不行。
见曜曜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宁淼问他：“怎么了？”
曜曜停了下来，指指刚刚他们路过的一个小摊：“那人在骗人钱。”
宁淼看了看。
是个卖符纸的小摊。
摊主是个道士装扮的中年人，卖的是驱噩运的符纸。
摊边上围了很多人，生意似是很不错。
宁淼以为小家伙是因为不信怪力乱神这些东西，所以说对方在骗钱。
弯了弯唇道：“这些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愿意花钱，也不算骗。”
她是经历过重生的人，所以，她是有些信的。
尤其是前世，她让康王贴了恶符宴墨白的坟头，让他不得轮回，结果，宴墨白就跟她一样重生了。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他真的在骗。”曜曜稚气未脱的声音满是笃定。
说完，便松开她的手朝小摊跑过去。
宁淼拢眉，想喊住他都没来得及。
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聪明得很，人小鬼大，从不胡闹，既这般笃定，必定有其道理，便跟了过去。
摊位上，道士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笔墨砚台，还有一个竹筒。
在其身后有个厚布帘子围起来的小小空间。
“大家不要急，也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我会先给大家测断近期有无噩运，无噩运者，不用买符纸，一文钱都不要花，有噩运的人，才需要买符纸驱噩。”
宁淼看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道士的流程。
被测之人拿出一枚铜钱，拿笔亲手在铜钱上做个记号，放到竹筒里。
道士拿着竹筒进去布帘里面，将竹筒里装上神水，再出来。
若那枚铜钱浮在水面上，则被测之人近期有噩运降临，若那枚铜钱还沉在竹筒底部，则说明近期无噩运。
有噩运之人，才需要买符纸驱噩。
看到这里，宁淼也大概知道了为何生意那么好。
因为正常情况下，铜钱必沉于水，不可能浮起来的。
另外，没有噩运之人也不少，道士是真没收他们一文钱，就连拿出来测试的那一枚铜钱都会还给他们。
宁淼刚想着能做手脚的，应该是水，就听到稚嫩童声灼灼响起。
“装水的时候，为何要用布帘遮着？是怕做手脚被人看到吧？”
是曜曜。
一语落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都看向他，包括道士。
道士也不恼，笑道：“用布帘遮着，是因为神水至清至纯，人呼出的都是浊气，会污了它，污了就不灵了。”
末了，又道：“我能做什么手脚，铜钱是每个人自己的铜钱，都亲手做了标记的，我又不可能调换，竹筒也给大家看过了，毫无机关，水我也当着大家的面喝过了。”
“再说了，无噩运的人明显比有噩运的人多，换句话说，需要买符纸的人是小部分，我若做手脚，会这样？”
众人纷纷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有人甚至不耐驱逐：“小屁孩，竟然在这里质疑道长。”
“就是，小屁孩一边玩去。”
“一边去！”
宁淼也未做声，就站在一旁看小家伙怎么反应。
小家伙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也不理会这些人，径直跟道士道：“买符纸的确实是小部分，那是因为这小部分人有钱，买得起你这二十文一张的废纸。”
道士面色微微一滞。
小家伙也没给他回应的机会，又接着道：“如果没有猜错，你让大家掏一文铜钱的目的，除了要用铜钱测试，还顺便能看到大家的钱袋，有钱无钱，一目了然。”
“无钱的，你就让铜钱沉水，说对方无噩运，有钱的，你就让铜钱浮于水面，让对方买符纸，对吧？”
道士脸色就有些变了。
“你胡说什么？”
排队的不少人更加不耐烦。
“就是，你一小屁孩，懂什么？不测就滚一边去。”
“是啊，别耽误大家！”
“这谁家的小孩啊，大人呢？”
宁淼依旧未出面。
小家伙依旧也未急，指指道士手里的竹筒，竹筒里的铜钱浮在水面上。
“你那竹筒底下有张纸，不是吗？”
道士明显眸中一愕，随之，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曜曜又接着道：“只要是正规的铜钱，都会沉于水，想要它浮在水面上，只需将铜钱放于一张吸水的纸上，再将其放到水面上，纸吸满水，沉到水里，铜钱会一直浮在水面上。”
“你敢不敢将手里的竹筒拿过来给大家看看？看看竹筒底下有没有纸？”
道士脸上彻底黑了。
曜曜还在说：“看到他们有钱的，你就用这个方法，看到他们没钱的，你就不用，任由铜钱正常沉于水。”
“你个黄口小儿，胡说什么！”道士彻底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