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买好车票，候车进站。宋知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仰头问陆初杳，“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你外婆生病了，我们回去看看她。”
小家伙待在老家的时间很少，基本就是过年的时候回去待上七八天。对太婆，外公外婆舅舅仅限于亲缘上的熟悉，缺失亲近感。
宋知予似懂非懂牵着妈妈的手找到软卧车厢，看着妈妈把行李放床铺角落，然后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无言看向沿途风景。
良久，他葡萄似的黑眼珠里倒映出湖泊与葱郁绿色，用小孩独有的天真说，“妈妈，生病会痛，得打针。”
“是呀，生病就会痛。”她揽住儿子的肩膀，望着窗外惆怅。
宋知予感受到妈妈情绪的低落，他想起他最好的朋友，住同一个小区同栋楼的易翎。易翎的哥哥就是因为生了很严重的病，然后去世了。
从小到大，宋知予不知跟他妈坐过多少次火车，往南往北都有，撇开过年过节以及两岁多时去军校探望爸爸，其余都是跟他妈妈出门旅游。
所以拥有丰富长途旅行经验的小屁孩在看了一会风景后，非常自觉且安静地躺回床铺睡觉。
十几个小时后，母子俩在县城火车站下车。
她提着包裹，牵着儿子直奔陆浩洋给的医院地址。
“您好，昨天有位叫李苗花的患者晕倒住院，请问她在哪个病房？”医院人多嘈杂，护士有些没听清，陆初杳又重复一遍。
护士翻开记录本，“我帮你查查”。
围在柜台前的其他医患家属们：护士，这个钱去哪里交啊？\/护士喉咙被鱼刺卡住，应该去找哪个医生？\/护士……
护士小姐姐显然已经习惯，完全不受轰炸式询问的干扰，继续手里的工作。
陆初杳正伸着脖子看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远远近近的男声在后面响起，“初杳，…妹妹……”
她回头，陆浩洋挤在人群中高展手臂挥舞。
“诶，哥！”
李苗花被暂时安排在三楼妇产科病区，全家人都在，包括请假的大侄子陆子贵。
陆建军见小女儿和外孙到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来了啊，小予路上累不累？”抱起外孙，感觉比过年那会重了不少。
“爸，他现在可重了，您别闪着腰。”护着老爸，劝他将孩子放下。刚才打眼一瞧，老爸变苍老好多，两鬓间连带头顶都白了。
床上的母亲听见门口动静慢慢睁眼，看到小女儿漂亮脸蛋那刻，没有血色的唇缓缓扯住一个笑，温暖地注视着她。
陆初杳鼻子骤然泛酸，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带着哭腔，“妈~”。
像个委屈的小孩一样，坐到妈妈身边握住她苍老干瘪的手，一声声叫着妈妈，“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苗花被闺女这么一哭，那眼泪哗哗的也止不住了。
“妈没事，啊，没事。”干瘪却温暖的手抚上闺女白嫩的脸蛋，为她擦拭掉泪水。
“…嗯，一定会没事。”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陆初杳和陆浩洋被叫去主治医师办公室。两人踏进办公室前，互相对视一眼，才深呼吸进去。
“王医生您好，我是患者李苗花的小女儿。”
王医生翻着材料，头也不抬地点点，手指着对面座位让他们坐下。
“小洁你过来，把这个知情书拿去12号床签字。”处理完，才对上面前两个小年轻，俊男美女特别养眼。
医生心情都好了点，但想起接下来要谈的话，放缓的表情又及时收敛起来。这点细节没逃过陆初杳的眼睛，她的心一下提起来，“…王医生，我妈她？”
陆浩洋一眨不眨地盯着，双手不自觉攥紧。
二十分钟谈话结束，两人魂不守舍走出办公室。陆浩洋游魂似的往前走，“等等，哥。”
她攥住她哥的手臂，“你准备怎么跟妈说？”
平日高大的身躯此刻犹如被人从后头狠狠锤了一拳，狼狈地扭头，兄妹俩彼此泪光相视。
嘶哑的声音像破败的风箱，艰难道，“这个事不能跟妈说，她接受不了。”
陆初杳却不赞同，医生的建议是开刀做手术，所以这个事根本瞒不住。
“我去和她沟通，不就是乳腺癌嘛，我了解这个病。只要不是恶性，晚期，一切都来得及。”
对于女性来说，妇科疾病中乳腺癌是最常见的一种，因此针对它的治疗手段也就比其他罕见病要更周全和细致。
到了病房，陆初杳像个没事人似的，让大嫂姚明慧带着她爸以及两个小孩去外面找家餐馆吃饭，“哥，你也去，顺便帮我和妈妈打包两份回来。”
陆建军节俭惯了，拒绝下馆子，“医院有食堂，比外面的饭菜便宜，味道也好。”
“医生食堂味道能好？”陆初杳才不信，她推着老爸的肩膀将人推出病房，“诶呀，我请客，你闺女有钱，只管去吃。再说，您想吃食堂，我儿子还不干呢。”
无辜被cue的宋知予小朋友倏地仰脸，接收到妈妈的眼神示意，十分机灵，“外公，小予要吃好吃的肉肉。”
陆浩洋忍着心中悲痛，扯着笑说，“舅舅这就带你去吃，走啦，爸。”
等人一走，病房恢复安静。隔壁床的病人们大部分都在睡觉，要么就假寐休息。
她把板凳搬到妈妈床边，双手握住她的手，一白一黄，一枯一嫩，形成鲜明对比。
“闺女，是不是妈的病……没治了…”，这话说出口，眼泪滋滋往外冒。李苗花有预感，刚刚大家都在的时候，她不敢外露情绪。
闺女儿子的反常，当妈的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陆初杳帮她抹掉脸颊两侧的泪水，用非常平缓的声音告诉她检查结果以及医生初步定的治疗方案。
“不要害怕动手术啊，只有把瘤子切掉，你这病才能好。而且治疗期间，我们全家人都会陪着您，和您一起战胜病魔。”
李苗花泪花飞溅，一边摇头，“不，闺女，妈不治了。妈这病是大病，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