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四中在北京人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分量呢？可以说是等同于中学里的清华北大了。
但凡能有个机会进那个学校，家长、老师还是学生，都会玩儿命试一试。
黎超对北京四中不陌生，因为黎老师就在北京四中任教。
不光是黎超不陌生，欢迎里的几户人家都不陌生。
黎老师从没在大家面前吹嘘过北京四中有多牛叉，每年的升学率高达多少，今年又有几个考上了清华北大，因为他觉得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以至于后来黎老师在跟别人聊天的时候说我们学校，都让人会有一种错觉，觉得黎老师好像也跟司新丽万大成他们一样任职欢迎里三小呢。
北京四中抛来的橄榄枝，付老师可不敢含糊，挂了电话就找来黎超和刘盛洋，跟他们俩说了这个好消息。
付老师提起北京四中，黎超和刘盛洋一点都不意外或惊喜，平静得让付老师感到害怕，她觉得自己好像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
“北京四中，那可是全北京最顶尖儿的中学了！都不是有分就能进去的，是得分数达到了还得人家看上了，才能被挑选中。”
付老师不甘心地又跟这俩孩子强调了一遍北京四中的诱惑力和荣誉感。
这回俩孩子倒是露出了一丝考虑的意思，只不过是考虑的并不是怎么才能去，而是要不要去。
黎超皱着眉头问付老师：“付老师，要是决定去北京四中，是不是就等同于保送名额作废了还得参加中考啊？”
“没错，要真是决定去北京四中，你们就不能被保送到咱们学校高中部了。不过……”付老师突然降低了音量，环顾四周瞅了瞅，确认周围的老师们都在各忙各的，才又小声地说道：“要是能去了四中，谁还留在咱们学校的高中部啊！况且人家四中那边儿也提了分数优待政策，说中考能给你们俩降20分录取呢。”
听到降分政策，刘盛洋才有了些反应：“20分？那不也得520以上才行？”
“是啊，但你们俩还有市级竞赛的特优加分10分呢啊，那不就是考个510就能上北京四中啦？搁咱们大北京谁敢想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确实，510分就能上北京四中，跟谁说都会以为是在做梦。
往年三中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是在500到502分左右，离他们区最拔尖的另外两所高中都差个10几分呢，那自然距离正常情况下要540分以上的北京四中差着个十万八千里。
付老师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往外蹦了。
黎超和刘盛洋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瞧不出个表情，但又能从眼神里看出对方在说什么。
“付老师可真激动啊！”
“可不是么！三年来都没见她这么兴奋过。”
“510，510，北京四中只要510，洋洋心动不心动？就问你心动不心动！”
黎超挑着眉跟刘盛洋用眼神对话，眼神里的神态丝毫不亚于说出口的夸张语气，愣是给刘盛洋逗笑了，又介于付老师还在跟前呢，赶紧就把头给扭到旁边去忍笑。
刘盛洋一笑，黎超也憋不住了。他倒是也不避着付老师，当着她的面儿露出好看的笑容和明晃晃的大白牙。
付老师刚才瞧着俩孩子眉来眼去的还有点纳闷儿，现在一看他们的笑模样，以为俩人是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能进北京四中有多高兴呢。她得意地抿了抿嘴，心说这才对嘛，谁能提到北京四中还不心动不高兴？！
快到上课的钟点了，付老师不敢太耽搁，反正她该说的也已经都说完了，剩下就是他们和家长商量自己做选择的事了。
“你们回家之后可得跟家长好好商量一下，这是关系到你们人生的大事，不能草率马虎。还有先别跟其他同学说这事儿呢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一直到黎超和刘盛洋走出了办公室，付老师的‘悄悄’叮嘱还萦绕在耳畔。
上课预备铃适时的响起。
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起身，拿着教材准备去上课，路过坐在门口的付老师时，大家都默契又隐晦地冲她一笑。
什么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明明就你这个当班主任的最张扬！生怕全办公室的人听不见似的！
不过幸好被北京四中相中对于他们三中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而且黎超和刘盛洋两个孩子在老师们当中有口皆碑，大家也就都在心里默默替俩孩子高兴着。
大概这就是自古以来老师对优秀学生的偏心照顾吧。
……
不出半天，黎超和刘盛洋要去北京四中的事就被全校传的有鼻子有眼了。初三年级组特意让各班班主任回去传达学校的叮嘱，说让大家多关注关注自己的成绩，别替人家能上北京四中的人操心了。
万一一和费小天这时候脑瓜子灵光得很了，猜测学校是怕这两个老师们心尖上的大宝贝被同学之间七嘴八舌的影响了判断和决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万一一、费小天和冯佳雨三人比黎超、刘盛洋还激动，几个人臭贫了一路。万一一和费小天恨不得拿大喇叭逢人就说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要上北京四中了。
黎超和刘盛洋二人既觉得丢人又有点幸福。
也许真正的好朋友，就应该是他们三零小队这样的，你有好事他们比你还高兴！
当天回家，刘盛洋就把北京四中来电话的事告诉黄美华了，黄美华高兴得不得了，白天当着孩子的面儿哭了一起儿，晚上躲在被窝里又背着孩子哭了一起儿。白天她笑着哭自家儿子真争气，晚上她笑着哭自己日子过得不容易。
那边刘盛洋家都已经有笑有泪的安排上了，这边黎超家还没个动静，安静如常呢。
不是黎老师和芦淑婷夫妻俩太冷静，是黎超压根就还没跟家里说这个事。
黎超虽然才15岁，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
之前小学六年他已经饱受和他妈芦淑婷同处一个学校随时被监视的痛苦了，他爸是北京四中的任教老师，他要是去了那学校，多少都逃不开在黎老师的眼皮子底下。
更何况芦淑婷又是个喜形于色、咋咋呼呼的性子，之前光是保送的事都让她鼻孔朝天了三五天，现在要是跟她说北京四中来抢着要他儿子去上学，她可能下巴尖都得高兴得冲天了。
基于这些考量，黎超没有马上告诉家里这个好消息。
但是，要知道真正的好朋友，是有时候也很坑人的。
礼拜三从付老师那里得到的消息，嘴快的费小天都没容得让黎超憋到周末。
礼拜四的一大早，家里起床的闹钟还没响呢，黎超就被巧姐来道喜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黎十五大学住校不在家，黎家上下三口人从巧姐嘴里听说北京四中给付老师打电话让黎超去念书，各自的反应都不相同。
当着巧姐的面儿，黎家人都不好表露出来自己的情绪和态度。
芦淑婷是又惊喜又埋怨儿子昨天没提前告诉家里，黎老师是有些吃惊和欣慰，而黎超呢，则就只有无奈一个感觉了。
巧姐一走，芦淑婷就咋呼了起来。
“哎呦我的宝贝儿子呀，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昨天回家不马上告诉我跟你爸？！”
芦淑婷说这话时的嗓门可不低，黎超敏锐地从中嗅到了夸张、激动和自豪，拿眼神向他爸求助。
黎老师关键时刻掉链子，根本不管他儿子的‘死活’，提前一刻钟就找借口出门，说要去学校备课。
黎超昨天起夜亲眼瞧见他爸备课到凌晨两点，现在眨巴着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黎老师为了脱身说瞎话，气得直接把刷牙的水给咽下去了。
这么多年的家庭生活过来，黎老师可比黎超能洞察芦淑婷的喜怒哀乐。像今天这等大喜事被她逮到了，一早上叽叽喳喳是避免不了的。所以他得赶紧跑，早点儿到学校去，备课只是幌子，好好想一想黎超上他们学校的事才是关键。
果然情况如黎老师所预料的那样，芦淑婷的兴奋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黎超该出门上学的点儿。
本来黎超今天就比平时早起了二十分钟，里外里他受他妈摧残了将近一小时。到学校黎超趁着早自习补了一觉，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上第一节课。
北京四中的事虽然在黎家露了馅，可最终的决定还没有做。
芦淑婷反正是一万个支持她儿子去北京四中的。
一是因为当初小升初受了非典的影响，黎超没能上更好的市重点初中，一直都是芦淑婷心里的遗憾。现在中考有机会去比三中更好的学校，她当然要选那个更好。
二是因为黎超要是去了北京四中，这样一来他们家爷儿俩就在一个学校了，黎老师多少能照顾着儿子一些。
芦淑婷自己是想得挺好的，但她的想法其实和黎超的决定关系不大，影响甚微。
在黎超心里，他们家诸如此类的大事，还是参考黎老师的意见比较靠谱。也不是说家里的两个女人靠不住，只不过黎超觉得只有在家庭民主投票时，她们的意见才是最有价值的。
因此，周五放学之后，黎超特意把三零小队另外四个人打发回家，自己在欢迎里的车棚子附近等黎老师下班。
晚上七点多，往常车棚子的小灯早就亮起来了，这会儿可能是因为灯泡憋了的缘故，车棚子附近乌漆嘛黑的。
黎超一看表，他爸已经比平时晚回来半个多钟头了，现在还没个影子，估计又是学校有事耽误了。黎超不打算再等下去，决定先回家，周末找机会再跟他爸细聊。
结果他刚转身溜边往家走了没几步，黎老师和万一一她姥爷司校长就骑车回来了。
可惜车棚子附近太黑了，黎老师和司校长压根就没瞧见溜边的黎超，俩人径直骑车就路过了他。
黎超还没来得及叫他们俩，人家都快到家门口了。
得亏离着不远，黎老师和司校长边锁车边聊天的声音黎超还能听见呢。
“我听新丽说，小超和洋洋都能上你们四中？”
“还没谱的事儿呢，我今天问了招生处，他们俩是在优先录取的名单上，但中考还是得参加，到时候看成绩再说。”
黎超本想过去跟他爸打招呼来着，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和北京四中有关，就没直接过去。
“这俩孩子的成绩差不了，我看录取是没什么问题。”
司校长返聘之前一直都在市重点高中任教，对于学生成绩和中考录取这部分也算有所了解，他要说黎超和刘盛洋能上北京四中，那大概率就是能行的。
黎老师没接司校长的话茬，锁了自行车歪身靠在了车座子上。
司校长也锁好了车，瞧见黎老师没有要上楼去的意思，索性也靠在车座子上问他：“怎么？你不想让俩孩子去四中？”
“唉，司老师您也知道，我们学校的教学方式比较严谨，可能更适合洋洋一点儿。至于黎超嘛，他是看着老实，其实皮得很，自己的主意也大，我们学校恐怕不太适合他。”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北京四中啊，你不让他去淑婷能甘心？”
“我也没不让他去，到时候成绩还是他自己考，决定还是他自己做。从爸爸的角度来说，他愿意保送还是去我们学校我都是支持的。只是站在北京四中老师的这个角度，我还是更希望来的是洋洋这样的学生。”
“新晖啊，你这可违背师德啊，你当老师的怎么能挑学生呢？更何况还是自己家的孩子。”
眼瞅着司校长严肃了起来，黎老师开玩笑地赶紧解释，不敢让老爷子生气：“哎呦司老师，瞧您说的，我哪敢挑学生啊，那都是人家自己一分一分努力考到我们学校的，都应该被认可。再说了我自己的孩子，我巴不得他好呢，要是我们家十五能重来一回，我绝对不让她学舞蹈，想办法给她弄到我们学校去，天天盯着她学习，让她考个好大学。”
“啧啧，瞧你不知足劲儿的，北舞还不好？还想让孩子去哪个好大学我听听。”
“嘿嘿，北舞好是好，就是走艺术这条道儿要练功太辛苦了，我这不是心疼十五嘛。”
“哼，就知道你偏心眼，十五都上大学了你还心疼她，人小超今年中考也不见你给买过什么好吃的。”
“男孩嘛，就应该让着点儿他姐姐……”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黎超他们家楼门洞里。
黑灯瞎火里站着的黎超根本没注意他爸和司校长是什么时候从自行车上起身离开的，因为他一直在想着他爸刚才的话。
在家里，黎老师对黎十五的偏爱从来就没掩饰过。
黎超从小就知道，心里一直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