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间。
谢一半梦半醒之间从被窝中被拽出来，恍惚间感觉自己像被不倒翁被推来推去，直到湿润的帕子糊在脸上，才清醒了几分。
“醒了？自己擦。”长尾平淡的话语自身前传来，手忙脚乱接住下滑的帕子，用力抹了两把，人也彻底醒过来了。
将帕子洗净，探出屏风就见小熊猫抱着苹果啃得正欢，长尾如往常一样站它头顶。
扭头见她收拾的差不多，蹦跶两下催促：“别吃了，她好了。”
“最后一个！”
“……走了。”
说完扑棱着朝谢一肩头飞去，示意她出发。
谢一推开门，心念一转，故意大声喊，“那我们先走咯，你自己在这吃苹果吧，我和长尾去吃小甜水咯——”
“诶？诶！等等——我来了！”果不其然，见要留自己一个在这，它一下就急了，临走前拿了一个在手中匆匆追上她俩。
下到客堂，正在用膳的不少。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期间除了偶尔投来的视线有些怪，直到坐上千翎决观众席，一切如常。
虽说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半炷香，但场内小半数的位置已经被占据了。
可惜由于人和妖得分席观赛，即便不舍也只能跟长尾它们道别。
刚被侍从引导走进藤蔓洞中，袖口内的黑羽亮起微光。从袖中掏出来，不明所以转了一圈，下一刻，人就坐在了由藤蔓编织，酷似吊灯的席位上。
摸了摸身旁粗壮的藤蔓，抬头望着高不可及的树枝，由衷赞叹：“不愧是鸟禽举办的活动啊。”
扫视一圈周边，发现只有零星几个人散落着。
不过想想也是，鸟比美这种事情，除了鸟禽和鸟类爱好者感兴趣，其他人更在意的是来这交易和打探情报吧。
她无所事事晃着腿，和20一起看着最近热度较高的动画，身旁忽的有藤蔓落下。
紧接着，在她一脸懵逼的见证下，一盏与她别无二致的席位快速制成了。
“这玩意……居然是现场拼啊？”
话落下，一道黑影缓缓显现。
待看清来人，倒让她颇为意外。
东野暮云一进来，就察觉到身旁人的打量与诧异。不过对于这样的目光，他早就司空见惯了。
杏眸微转，见到是谢一，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更吸引她的是对方如绸缎般泛着光泽的长发。
「上次注意力全在毛绒绒上了，都没发现他头发竟然有这么长」
脑中这么想着，甚至开始和20打赌它有多长。
「我猜188」
20当然知道具体长度，仍认真反问，
【为什么？】
盯着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发丝，谢一眼睛眯起，笑得狡黠，「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喜欢这个数」
闻言，20也没继续问下去。
不知是不是她盯得时间太久了，东野暮云颈间逐渐蔓上了一层薄红，端放在膝上的手虚虚握成拳。
不过大氅银边毛领很好掩藏了这引人遐想的一幕。
结束对长度的讨论，此时她心中又冒出来另一个疑惑，
「话说回来，这么长的头发，他是怎么保养这么好的？」
挠了挠自己并不算浓密的头发，她打算虚心请教一下。
为了让自己显得诚心实意，她特意放轻了语调，目光如炬直视着他，“你好，请问你的……”
话未说完，便被急匆匆打断，“不可能！你别想了！”
“……头发是用什么秘方养的？”虽说被打断了，还是说出了后半句。
但听到他义正言辞的拒绝，谢一又觉得不太好，自己也不是非要教程不可，于是很快补了一句，
“那好吧，打扰了。”
内心狠狠吐槽，
「不给就不给，一副死守某堡秘方的样子是要干嘛，把我当某老板防啊，真小气」
话虽这么说，她倒不是真觉得东野暮云小气。
毕竟再怎么开放也沾点古代背景，独门秘方不外传也正常，这一般可是人家吃饭的家伙。
耸了耸肩，转过头，看起来像是继续盯着舞台发呆了，但若是认真盯着她眼睛看的话，就会发现瞳孔根本没聚焦。
东野暮云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对方，苍白如生宣纸的脸上转瞬间有了血色。
幸好谢一没看见，不然死去的记忆又会攻击她了。
紧咬着下唇，他想开口道歉，但悸动的心却无时无刻警告着他——不能再和她说话了。
「不想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平置于膝的手背忽的青筋虬结，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颤巍巍的指尖终是探向腰间螭龙环状蹀躞带上悬着的一枚果核。
下一刻，湿泪顺着痕迹划下。
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背上，渐渐在腕骨形成了一片小水洼，延着肌肤滑向袖口。
接触眼泪后，绒毛泛起点点光韵，将所有眼泪都吸食殆尽。
这一幕本应无人注意的，但好巧不巧，随着数不清的鸟齐齐鸣叫，比赛正式开始了。
与此同时，藤蔓也开始朝着舞台靠近。
察觉到身下异动，谢一回过神来四处张望时，猝不及防和一双蓄满泪花的眼睛对上。
两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几乎是同时扭过头。
谢一很慌，怀疑心里话是不是被他听见了，伤害到对方脆弱心灵了。
想找20吐槽，但又想到对方可能会读心，思绪乱成一团。
而另一边的东野暮云也没好到哪去，他几乎整个人都已经完全熟透了。
「被看到了！她会怎么想我？在她心里我会不会没有男子气概？我不想哭……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愈想愈忍不住，眼眶又发烫了。
「不行，必须解释！」
「等会，听我解释！」
两人再次同时转头，脸上是如出一辙慌张，“你听我说，我不是……！”
在对方瞳孔中见到自己的慌张神情，皆是一愣。
秉持着女士优先的原则，东野暮云打算让她先说，而谢一想着，对方能听见自己心声，就在心里解释也是一样，也打算让他先说，于是……
“你先说。”
“你说吧。”
对视一眼，谢一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想着既然让我先说，那再推辞就不太好了。
不巧的是，东野暮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历史再一次重演了。
“其实我……”
“我不是……”
「不儿，没完了怎么？」
为了防止再一次历史重演，谢一赶在他开口前截住话头，
“对不起你不小气别哭了。”
一口气说完后，直勾勾盯着他脸。不过与设想中的礼貌点头说“没关系”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好像更难过了。
得知自己在她心里不仅可能没有男子气概，还很小气，甚至和他对视一眼就烦到被迫道歉，东野暮云感觉世界都灰暗了。
偏偏除了想流泪，他半点难过都感知不到。
内心也不由自嘲，
「算了，就这样吧，起码现在她是不会想和我说话了」
谢一也很奇怪，明明看起来又要哭了，怎么一点伤心都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