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一下，陈居安没动。
到家已经好一会儿，陈居安一直抱着锅包肉坐在沙发上。他看到周敏在路边吃面，看到她应该没来得及吃完就赶着上车，他还看到在学校食堂疯狂嗦粉的姑娘，看到夏天穿着绿格子长裙白色高跟鞋跑得飞快的背影……
……
“陈居安，你是要考本校的研究生么？”陈居安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和周敏说，没想到周敏先问他。他问周敏怎么知道的，周敏说她就是知道然后一溜烟跑了。
大四的课程不多，陈居安多数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啃书啃试题。有时候会在图书馆、食堂遇到周敏，可是周敏看到他就跑。他几乎没有机会和她说话。
陈居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周敏，也自认为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不会被知道——周敏确实不知道，其他人是假装不知道，虽然大家都说他是学霸，在班级里也一直在前二，又是考本校，分分钟躺赢，但全中国那么多人，每年多少人等着上岸，又有多少人掉下去——不到确认那一刻，他都不能和周敏说，万一的万一没考上，他不一定能留在这个城市，周敏才大二，未来的变数太多。
如果时间倒回到大三，他会不会主动积极一些早一点说，至少多一点相处的时间，也许会有不一样。
陈居安想拉着周敏的手一起在操场上散步，想在女生宿舍的楼下等她一起去食堂，想周末的时候一起去校外玩，想给她买早饭打水，想非常豪横地请周敏宿舍和他宿舍的人吃饭，想让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俩在一起，想被祝福、羡慕，想要炫耀……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周敏就是最好的。
考研成绩查询的那天，陈居安迷信地吃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同寝的董方笑他不应该是考试那天吃么？他说这是庆祝。他其实有95%的把握，油条鸡蛋算是额外加持吧。
查完成绩，陈居安到处找周敏。最后在湖边找到人。
“你一个人在湖边干什么？”
周敏吓了一跳：“你有事么？”
陈居安把好消息告诉她。周敏心里替他高兴嘴上也说着“恭喜”，但面上并没有太惊喜。她知道陈居安能考上，毕竟他是学霸。
那天的阳光很好，湖面上波光粼粼，时不时有小鱼吐泡泡。周敏坐在长椅上，一只耳朵里塞着耳塞。陈居安准备了很久的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就是来喊你晚上一起庆祝。7点，小四川。”没等周敏答应，陈居安就走了。
之前学生会组织的聚餐，还有羽毛球社团的活动，也有陈居安，她想肯定还有他的同学和其他认识的人，一顿饭而已，不蹭白不蹭。
7点的小四川，已经翻过一次台，有些桌子空出来正在清理。
周敏没有看到陈居安或者认识的人，正准备出去，就看到陈居安进来。
陈居安换了一件风衣外套，发型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周敏说请吃饭的人怎么还晚到，陈居安没有分辩让她往里走——小四川唯二的小包厢，最多可以坐8个人，周敏想至少还得有四五个人。
陈居安点菜，问周敏想吃啥，周敏说锅包肉。小四川哪来的东北菜？陈居安抬头看她问：“盐煎肉还是回锅肉？”周敏啧了一声说随便。
一直到上菜，也没有其他人来。
周敏问陈居安其他人呢？陈居安把回锅肉放到周敏面前：“先吃吧！”周敏就客随主便，专心地吃自己的，喜欢的多吃两口，不喜欢的吃一口。
从安静吃到尴尬，又从尴尬吃到安静。周敏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因为说话就不能吃东西。陈居安也很安静，和平时差不多——除了和周敏抬杠时句子又长又犀利，多数时候他话并不多，也不会主动搭讪。两个人难得没有针锋相对。
“他们都放你鸽子了？你人缘这么差了？啧！”周敏结束上半场的战斗，中场休息下还能再吃一点。
陈居安没有接话，夹了一筷子水煮鱼和一点回锅肉给周敏。周敏有点受宠若惊，这不对，太不对了。
“你别这样，怪吓人的！”周敏往后挪了挪，“你正常点，有什么事就直说嘛！”
陈居安看着她无奈地说：“吃吧，点了这么多，别浪费了！”
周敏想可能是因为被放鸽子，陈居安有点伤自尊。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毕竟本来是高高兴兴地要庆祝，结果都没来。周敏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帮忙多吃点。
又战斗了二十分钟，周敏忍不住打嗝道：“大哥，我已经尽力了！别不开心了，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别被其他人影响心情！”
陈居安拉起周敏：“走吧，溜溜食。”
吃太多，周敏站起来的瞬间，觉得她的胃在往下坠。走出饭馆没多远，周敏不得不停下来靠墙站着，她说自己走不动需要缓一缓。
可缓了两分钟仍然不想动，恨不得就地有个沙发可以躺下。
陈居安拉起她的手腕，周敏不想走，两个人拽着拽着就变成手拉手，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拖着脚步。
周敏反应过来手被拉着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湖边。
湖对岸有两对谈恋爱的人。陈居安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又用手擦了擦身边的座位，示意周敏坐。周敏乖顺地坐下，心里像装着一锅爆米花玉米一样，忐忑，又期待。
“晚饭没有其他人，我也没有不开心。难得和你一起安静地吃个饭，挺好的。”陈居安看着湖面，“我不是闹腾的人，也算不上内向。很少主动搭讪，不擅长闲聊，话不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董方说我变得话多，他觉得我好像变了一个人。”
陈居安转头看周敏，周敏眨了眨眼睛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装着的那锅玉米一个一个爆开成米花。
“可能是从开学报道，你插队那天……”
“我没有插队！”周敏纠正陈居安的说法。
陈居安笑着继续说：“可能是从开学报道那天开始，也可能是在湖边你叫我陈娟开始，有一颗种子种进了我心里，慢慢发芽，很快长成了一棵小树苗，又变成小树，现在已经是一棵大树了。对我而言，你是很特别的人！”
“特别适合抬杠的那种么？”周敏心里的玉米已经爆得差不多，整个身体里都充满了甜甜的香味。
“嗯，特别适合。以后应该也会特别适合散步聊天。当我发现心里有一棵树苗的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和你每天拉着手在操场散步聊天就好了。今天实现了一半。”陈居安转身朝着周敏，“周敏，我喜欢你。你呢？”
周敏心里最后的几颗玉米也爆炸了。
夜晚、月亮、湖水仿佛在周敏身上加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什么啊？”周敏小声地说。
陈居安拉起周敏的手，难得温柔地说：“你可以想一想再告诉我。不急。”
在表白周敏这件事上，陈居安心里有底。他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他曾懊恼过为什么不在大三的时候说，因为即使早点说，他也是有把握的，只是他自己因为考研的不确定性顾虑太多。
……
曾经大四的陈居安想回到大三。此刻的陈居安想回到周敏得知他拒绝offer前——主动和周敏谈一谈，也许就不会有因为隐瞒造成的后续一系列连锁反应。
性格决定命运，骨子里的东西最难改变，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
陈居安没有办法把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倒出来，周敏没有办法让自己在纠结里难受痛苦。一个不随便尝试，一个想到就要去尝试。所以，不管重来多少次，有些东西都无法改变。
陈居安有时候很羡慕周敏。她好像一直鲜活有力量，把自己的生活填得满满，做什么决定都快，做什么事情也都快，有时候会显得着急忙慌，有的人会觉得她欠考虑，但其实做起事情来，她比多数人都负责仔细。
周游收到陈居安的回复是一个半小时后：她是挺有意思的。
陈居安本来想再加一句“离她远点”，但想到周游的恶趣味和中二期的逆反心理，他忍住了。反正周敏不可能看上他。
周敏在办公室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一声想二声骂三声以上是感冒。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掉链子，还有一堆事儿在排队——手上一个项目要落地执行，乐美的活动方案还没开始，公寓装修马上要开工，家里的老父亲还得哄……每一天都充实得很呢！
因为乐美的项目，张百科拉着周敏和杨芳她们几个开了一下午的会。结论是两人各出一个方案，周三过会。
周敏回到办公室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又是一个加班的夜。
周敏打开手机，刚准备点外卖，收到一个标识为“快递”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您好，您的外卖到了！”周敏蒙圈，她还没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