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说‘好’的时候，林献真没想到是他亲自下厨。
“你还会做菜？”
闲云居是真的很大，一个院子，好几间房，绕过回廊，后面竟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灶房。
估计是为了安排手下人便于给客人开小灶用的。
不过现在变成了谢予给她下厨用。
她原先还纳闷，按理说梁佑好歹曾经也在大祈为质，在谢予手底下混过几年，该知晓他喜静，所以闲云居一路过来没什么人她也只觉得理所应当，只是一日三餐要怎么办？
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方式叫人送饭来，却原来是自己做。
“会一点。”
才放下去的油不一会便化开，谢予伸手将旁边的人往身后推了推，“小心被油溅到。”
忽然被人拢到身后，眼前一下子被挡住，她既怕被油溅到，又忍不住想瞧一瞧这人的‘会一点’到什么程度。
其实她也会做菜。
在柳庄的那些年里，既没有人会愿意给她送饭，她也并不敢吃。
所以便只能自己下厨。
只不过……会是一回事，做得好不好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咳，换句话说，若是她做的当真那么好吃的话，凭她对口中饱腹之物这样执念，在竹溪苑那段心如死灰的用膳日子，还会袖手旁观么？
嗯……谢明非这样厉害，做菜应当也不在话下吧？
只是才这样想完，她又不自觉想到了折风、问情的手艺。
……常言道，有其仆必有其主。
林献心里的信任默默降了那么一点，余光里见人将先前切好的菜将油锅里下，稍稍能缓一缓的功夫里，右手抬起，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这人的背，清了清嗓子，“其实……实在不会倒也不必勉强，厨艺这方面我也是通晓一二。”
她这话说得还算委婉，其实心里原想的是，倘若谢明非做饭同折风、问情一样难吃，便就不要再来祸害她了，她当真是吃够了的。
这些日子在营中，想着那么多人陪她吃这些东西，才勉强宽慰了自己。
而现下，原本就不必那么苛待自己，实在不行，这远定城府上必有做菜好吃的厨子才是。
倘若谢明非实在不想外人进来，她自己出手也不是不行。
反正曾经那么多年也吃过来了，主打一个苛责别人、宽待自己，她自己做的不好吃是决计不会怨天尤人的。
但若是他人下厨，她便是有了正当又合理的借口来解释自己的挑剔。
嗯……一定是厨子做的不好吃。
炉火正旺，蓝色的火焰舔舐着锅底。
屋内炊烟袅袅起，随着锅铲在铁锅中轻快地翻动，一股温暖而诱人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那是新鲜蔬菜的清甜，与热油在高温下交融后产生的醇厚气息。
林献后半句话很快便咽回了肚子里。
照这架势，不管最后这菜做出来什么样，应该……至少，比她好？
*
灶房里的食材不算多，谢予只随便做了几样菜。
将饭菜端出去的时候，外边天色已然暗下来，因而两人又折回去，随手拿了几个灯笼点着，照一照路。
院子说大也大，只是适合用膳的地方想来也只屋内、凉亭两处。
林献才从屋子里出来没多久，这一时半会的也并不想回去闷着，索性就选在了凉亭。
夜凉如水，不过手中捧着一碗刚盛好的米饭，倒像是抱着个小暖炉，便是偶尔风起拂过，也并不觉得有多冷。
其实在凉亭用膳也挺好的，近来几晚夜色都挺好的，若是运气好，指不定后半夜还能瞧见轮皎洁明月。
这几个菜的卖相都很好，不管怎么样，光是在外表这一点上就已经胜过她太多了。
林献试着夹了一筷子，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如何？”
听着这么句发问，她不自觉想到自己方才在灶房里说过的话，于是诡异地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夸赞来，“……好吃。”
看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憋出这么一句来，谢予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化开，瞧着比往日里少了几分距离感。
*
两人搁下碗筷时，天边恰逢乌云散开，月光就是那个时候倾泻到院里的。
林献抬眼看过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好一会儿才转而看向远远的不明处，眼神有些涣散。
她的嗓音放得很轻，只是周遭太过寂静，话音落下时那人耳边只有她的声音。
“谢明非，《阳春》的曲谱我背下来了，虽然还没试过，但应该会弹的很好听。”
毕竟她的琴一向弹的很好。
“等回到京都，手上有琴了，我弹给你听吧。”
面对这番话，谢予原本该说‘好’的，只是话到嘴边，最后竟变成了一句询问，“林若音，你为什么会来这呢？”
这话他白日里也曾问过，那个时候林献给出过明确且坚定的回应。
他却仍然觉得是梦一场。
所以如今再问。
就像是……久不被爱之人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得到回应。
听到这么一句话，少女原本落在亭外的视线缓缓移到他身上，直到与他对视上。
两人这样瞧着对方，瞧了许久，连明月也一度停滞。
再度打破沉默时，先开口的是林献。
万籁俱寂中，他听见有人敞开心扉。
“谢明非，我从来没有被人坚定选择过。”
不管是曾经柳庄那人，还是后来的战神裴玄。
哪怕昭华拒绝了谢明非选她也只是因为江芷萱的缘故。
“你是第一个不需要任何原因就选我的人。”
不管是公主伴读、靖云之战，还是江府倒台、如今江陵。
不惧她一路荆棘、浑身是刺。
“如果我选你，那么从今往后，无论何种情况下，你都得选我。”
因为她也贪心得很。
一旦拥有，便舍不得失去。
屋檐外的风铃随风摇曳，叮当作响，落在耳里，清脆动人。
然而天地间，院落凉亭，她竟然只听得到那么一声回应。
“我永远选你。”
亭外立着株腊梅，今逢二月，现下倒是开得正好，一股子清香不住地往鼻腔里窜。
她没再回应这句话，只是微微抬了抬眼，转头看向那株腊梅，不自觉喃喃道，“谢明非，这株腊梅开得真好……”
……希望她的那盆海棠日后也能开得这样好。
应该会的吧？毕竟……谢明非最会养花了。